在抵達鏡廳之前,艾華斯就知道自己肯定會遇到野生幻魔。
畢竟這裡幾乎覆蓋了整個美之道途的領域。有整整一位柱神與兩位天司的直接影響,還連線著物質界所有藝術創作者的思想與潛意識……說這裡沒有點邪門的東西肯定是不可能。
搞藝術的嘛,多少有點瘋的。
精神太正常、太穩定的話其實是不利於持續創作的——所謂文章憎命達,大抵便是如此。
“——但話雖如此,可這些東西也太邪門了!”
艾華斯一邊快步往前走,一邊脫口而出。亞森連連點頭,深以為是。
頭幾個房間,都是艾華斯認識的路。他實在太過熟悉,甚至連跑圖的時候哪些地方有隱藏都心知肚明。如果需要的話,哪怕是在移動速度肯定不如亞森這個怪盜快的情況下,艾華斯也仍舊有信心輕易甩開他。
可順著“看這幅畫的觀眾們也在看”的相關推薦跑了四個房間後,就終於進入了艾華斯前世沒來過的房間裡,艾華斯的“跑圖速度”也明顯變慢了一些。
因為一幅畫的相關性,不能單純看畫面、還要分析它內在的意義。
比如說燃燒著的聖燭大禮拜堂,肯定就不只是“這裡發生了火災”這麼簡單;而如果看到人們坐在小船上,也可能不是一行人出來郊遊、而是剛從沉船上逃了下來。
看到兩軍廝殺,有可能那幅畫是在描繪戰爭的慘烈;但如果能認出這兩軍實際上都屬於同一個國家,這是一場不該發生的誤會或是叛亂,那麼這畫中就多少摻雜著諷刺與批判。
——如果伊莎貝爾在這裡或許會好很多。
但艾華斯的藝術素養實在不太夠。
雖然在第一次見到攝像頭精的時候,艾華斯能講得頭頭是道,可那實際上本就是未來的雅妮斯給出的正確答案。艾華斯其實也只是在抄答案而已,他自己真正看過的畫都很少,更不用說去分析它們的內在與尋找相關了。
也幸好這不完全是“畫”,而是影片、亦或是遊戲——這畫中世界的每一處都是可以探索的。那些來來往往、無視他們的“NPC”也都是可以搭話的。
如此一來,哪怕不知道這裡的含義,但大致也能弄清楚這裡的含義與規則。
只是有一點……
如果在同一個空間裡待的太久,裡面的“NPC”就會化為怪物。
因為一幅畫在沒有人觀察、欣賞的時候,它就僅僅只是一幅畫而已。但如果這幅畫正在被人觀賞、調查、研究……那麼它就會成為一種意義正在流動、正在解壓縮的資訊集合體。
——這就是所謂的“作者已死”。這也是構成了鏡廳的核心理念。
當一個作品完全創作出來之時,作者就會失去對其的解釋權。一個現代的藝術品不可能是完全原創的,它一定建立在某種、或者某些已經成熟的文化之上,從這些文化之中汲取營養。
如同那副《聖燭大禮拜堂毀於一旦》,它其中的意義就要理解九柱神教會、理解司燭、理解鳶尾花與教國的關係、理解大禮拜堂的政治地位、理解月之子的存在、理解鳶尾花人看待教國與月之子的關係……如此這般,才能完全理解。而這些種種的“先決條件”,就是誕生這幅畫的文化根基。
那麼換句話來說,因為不同的解讀者各自的文化背景、生活經歷、種族、年齡、立場……他們對同一個藝術品的解讀也自然是、並且必然是不同的。那麼誰才是那個“絕對正確的解讀者”呢?
作者自然是最有資格成為的。但最不可能的就是作者——因為哪怕是作者本人,在創造出這個藝術品之後,他本身也已經發生了改變,並且與創作之前的產生了明顯的差異。就如同人無法兩次邁入同一條河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