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青銅兵戈在青石地上投下森冷暗影。上官尚武單薄的身形裹在鬆垮錦袍裡,指尖正摩挲著兵器架上凝結的寒霜。他忽地轉身,鴉青鬢角掃過領口金線刺繡,目光如淬火鋼針般扎向場中壯漢。
“姓名?”少年嗓音裹著初醒的沙啞。
“鐵牛!”虯髯漢子將九環刀往地上一杵,震得腳邊霜花四濺。玄鐵護腕隨著他拍胸動作鏗然作響:“元階九品!”
四周列隊的百名護衛屏住呼吸,看著自家紈絝少主繞著鐵牛踱步,金絲雲紋靴碾碎滿地霜晶。當問到三載未有寸進時,上官尚武突然欺身上前,蒼白麵龐幾乎貼上對方古銅色的脖頸。
“五百斤石鎖?幾下?”少年嗤笑出聲,忽地扯開鐵牛浸透汗漬的襟口,露出下面虯結如鐵的肌肉:“三年前你初入元階時,可敢這般自縛手腳?”
鐵牛喉結滾動,後頸滲出細密汗珠。他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自己揹著百十斤沙袋在泥濘中匍匐,指甲縫裡嵌滿碎石草屑。如今演武場青磚平整,每月初七還有藥師送來化瘀膏......
“好個兄弟情深!”上官尚武突然旋身躍上點將臺,絳紅披風獵獵翻卷如血浪:“你們當戰場是過家家?昨夜東市靈鋪的聶掌櫃,抱著腸子流了滿地的兒子來求我上官家主持公道!”少年猛地掀翻案上令旗,青銅令箭叮叮噹噹滾落階前。
護衛佇列裡傳出倒抽冷氣聲。仲黎握槍的手青筋暴起,想起昨日路過東市時聞到的血腥氣。
“睜開狗眼看看!”上官尚武扯過賬房捧來的黃麻冊子,“鐵牛!你月俸八兩,領的是二等淬體丹。令郎開蒙的束脩,抵得上你半年餉銀吧?”冊頁翻動聲似刀刮骨,鐵牛魁梧身軀竟晃了晃。
場中死寂中,少年忽然放輕嗓音:“你們可知,黃階武者能領家族產業分紅?”他指尖掠過兵器架,在某個陳年凹痕處停駐:“我六歲那年,二叔揹著四百斤玄鐵匣殺穿敵陣,換來的分紅至今養著幾十個陣亡兄弟的遺孤。”
霜霧不知何時散了,朝陽將眾人影子釘死在青石地上。鐵牛盯著自己蒲扇大的手掌,忽然發現虎口老繭比三年前還薄了幾分。場外傳來轆轆車馬聲,是藥房來送新制的鍛骨散——裝在描金瓷瓶裡,與三等護衛領的粗陶罐截然不同。
“明日起,演武場四角埋三百五十斤鐵樁。”上官尚武抓起令旗擲向呆立的漢子:“把你那些'兄弟'都踹過來,誰能在沙漏流盡前放倒你,本少就把書房裡的《流光劍譜》賞他!”
鐵牛接住令旗的瞬間,聽見自己骨節爆出久違的脆響。
鐵牛古銅色的脖頸青筋暴起,喉頭滾動間嚐到鐵鏽腥氣——那是咬破舌尖的血。他盯著自己開裂的虎口,三年來第一次看清繭皮下淡粉色的新肉。
“啪!”
上官尚武突然將描金賬冊拍在兵器架上,驚飛院外枯木上的寒鴉。少年蒼白指尖劃過木樁裂痕,在眾人屏息中猛然轉身:“仲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