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將大印放在公案上,然後拿出聖旨,叫隨從拿下去向所有人展示。
李處耘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奉大許皇帝詔令,本公將出任河西軍統帥!從即日起,得有如下各軍之統率、調動、部署、臨陣處置之權……”
他念起來十分鄭重。雖然這房屋如此粗糙陳舊,地方也不大,但這儀式一般的場面,讓李處耘激動不已,“天佑吾皇,萬壽無疆!”
“天佑吾皇,萬壽無疆!”諸文武頓時一起附和著嚷嚷,便是承認了李處耘兵權來自皇帝的合禮性!
李處耘站在那裡,看著大門外陽光中飛揚的塵土,熟悉的馬蹄聲不絕於耳,臉色發紅。他回顧左右道:“大許的威儀,必將隨天子的鐵騎,宣揚四方。”
……東京大梁的戰爭機器運轉良好。發|動戰爭的訊息對許國官民來說並不算稀奇,人們早已司空見慣,因為這些年似乎沒有哪年不打仗。
誰也說不清楚為何朝廷開戰會如此順暢……庶民不會痛恨許軍的戰爭,因為近年來戰爭總是在遙遠的地方,沒有對百姓的日子造成任何影響。武將不會拒絕戰爭,他們需要軍功,軍功帶來光宗耀祖的臉面,帶來大量的收入,來自曰本國的白銀錢幣源源不斷地刺激著將士們的欲|望。
文官不再阻止戰爭,錢莊的分紅來得快,比收地租要容易得多;比起部署大量人馬在邊疆防禦,進攻讓當權的官員覺得國|防省事了不少,擁有的土地財富也能得到保障。上升的國勢下,日漸富貴的生活讓官員們不想阻攔皇帝的雄心。
就像這次西征,大臣們也不知怎麼就發生的。成隊的將士向東京北城聚攏,人們才意識到,大戰又要如此開始了,一切彷彿一場荒誕的夢。窮兵黷武的國策,卻能如此潤|滑,似乎漸漸脫離了古代聖賢的教誨。
樞密使王樸有次在養德殿陪郭紹下棋,便說起了這些,“老臣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偶有心神不寧之感。大許文治武功,盛世之象,不過盛世不該如此。”
郭紹問:“王使君以為應該怎樣?”
王樸道:“如貞觀之時,盛世太平、大同治世,千古明君。”
“守舊不一定就能安穩。”郭紹放了一粒棋子在棋盤上,“朕問王使君,為何太平盛世總是無法持續,終究會引來亂世?”
王樸皺眉道:“陛下這道題,怕是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非得數萬言不可。”
郭紹搖頭道:“朕以為最根本的緣由,是土地和資源不夠,承受不起日益增長的人口;所以戰亂、瘟疫,讓人口銳減,重新達到平衡。無論東西方,天下諸國無不如此。”
王樸聽罷感到十分新奇,一時間愣在那裡。
郭紹看了他一眼:“《道德經》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世的規則,和鳥獸螻蟻有類似之處,欲成就聖人口中的大同治世、人間樂土,恐怕沒有路。
朕也在想該怎麼辦……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是覺得拓展空間、擴張型的國家更能生存。等到大許人口太多時,便向別的地方遷徙,以此緩解壓力。
這兩年已經找到了一種法子,便是將那些觸犯律法的囚犯、被牽連的人口、造|反起義的人,全部流放到行省。罪犯在邊遠之地贖罪,也是一種重生。”
王樸無法駁斥郭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