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笑道:“難怪。味兒好點、差點倒是沒甚要緊,水要乾淨,吃壞肚子就不好了。”
一個小將腦袋雞啄米似的點頭應答:“誒!誒!”周圍的人又陪笑了一通。
郭紹看向之前搭腔計程車卒:“我看你有點眼熟,好像名字叫姚二?老家是哪的?”
士卒忙道:“小人家就在開封府,實在……實在沒想到郭大帥還記得俺!”這時郭紹伸手把士卒脖子上戴歪的肩巾拉正,拍拍對方的肩膀道:“好好幹。”
接著他又指著遠處,和一個文官說話。周憲順著方向看去,見營地外有一些草棚,敲了好一會兒才猜出來,可能是將士們修的茅房。果然聽到文官的聲音遠遠傳來,“主公且安心,都安排了武將各自負責諸事,很注意防疾。”
周憲看到聽到的都是軍營裡的小事,小事卻給了她頗大的感觸,心裡想:李煜不可能戰勝郭紹。
在這樣的亂世,周憲對戰爭並不陌生,不過以往的見識都來源於奏疏中寫在紙上的文字,此番她在軍營裡才真正感受到了戰爭原來是這樣。主將的一言一行和諸多小事影響著整支軍隊,而不止是軍令;戰爭是由一個個普通計程車卒在執行。郭紹的表現,是把將士們當人看,他的微笑、他的口吻、他幫一個下層士卒整理衣衫的動作,都顯得那麼真誠……周憲心想如果自己是個小卒,也願意為郭紹這樣的武將賣命。
就在這時,便見一個年輕女子向帳篷這邊走了過來;她低著頭,但立刻引起了周憲的注意,主要因為軍中幾乎不見婦人。周憲也立刻認出來,就是郭紹選來服侍她的女子。
周憲立刻放下門簾,轉身離開門口。不多一會兒,那女子便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見到周憲微微屈膝道:“見過娘子。”
“你叫什麼名字?”周憲這時才問。之前她確實不知道此女的名字,也沒興趣知道……或許是郭紹和一個小卒耐心說話的姿態影響了她,她也對一個歌妓的心態有了微妙的變化。人們之前真的能互相影響,而且很容易。
女子怯生生地說道:“奴家的藝名叫芸娘。”
周憲沒有追問,她明白一般做歌妓的女子不會輕易說自己的真實姓氏。
芸娘又道:“這營中有個叫盧成勇的將帥准許奴家出入中軍,趁天還沒黑,奴家來收在路上換下的髒衣服,到營外的河邊洗乾淨。”
周憲沒有多想,便轉身拿起自己的包裹,把換下的衣裳拿給芸娘,倆人又說了幾句話,相互詢問了兩句各自的情況。在這種地方婦人沐浴非常不便,且天氣寒冷,偏偏周憲愛乾淨,所以常換衣裳。
……數萬大軍的營地並非擠作一團,否則取水、排汙、擇地都不太方便,各部化作許多營地,依次構築藩籬駐紮。中軍大營的佔地也並不大,芸娘很快就出了營門,外面就是一條小河。此時已近黃昏,芸娘便趕著麻利地幹起活來,河水冰涼,實在不是什麼好受的活。
就在這時,另一個婦人也端著木盆來到了河邊,徑直走到芸娘旁邊的石塊上清洗衣裳。芸娘轉頭一看,認出是一起被送來的歌妓,卻不知姓名。
這回被送來的一群歌妓,有的本來就相互就認識,但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不過大夥兒此行是被送到敵國軍營,前途未卜,心情是又沮喪又怕,沿路都沒興致交談,芸娘尚不知身邊的婦人名字;只不過很眼熟,對她印象最深的是,周軍大將來挑人時,此婦曾主動要服侍大將選中的女子。
那女子洗衣服心不在焉,好像就是做做樣子,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芸娘好奇,以為身後來了人,也跟著望了一眼。見不遠處有個老卒面無表情地在河邊踱著步子,彷彿是個站哨計程車卒……看起來似乎是專程來盯著洗衣的女子,怕她們逃跑;卻又不是很像,因為那士卒起碼四五十歲了,一臉麻木,沒有探頭探腦的跡象。
旁邊的女子開口了,低聲說道:“你服侍的人在哪裡,是否要為周軍主帥郭紹侍寢?”
芸娘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我不知道會不會侍寢,她被安排在郭大帥的帳篷裡住。”
那女子臉上竟露出欣喜的表情,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飛快地遞過來一團帕子,說道:“收好,塞內衣裡。見了你服侍的小娘,把巾帕給她。”
芸娘不知是什麼東西,卻是莫名地害怕起來。那女子不由分說塞進她的手裡,收住驚喜的表情,冷冷道:“要是你被周軍武夫搜出這玩意來,所有與它有關的人都要死,你也逃不了!最好照我說的做。”
芸娘顫聲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把東西拿回去,我絕不告發你……”
那女子道:“由不得你,因為恰恰是你在那個娘子的身邊,只有透過你才有機會。你要是不辦,同樣脫不了干係,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