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令鐸道:“第一軍軍都指揮使本來就是前鋒主帥,末將照李公的軍令,讓他為排陣使,統領河岸步兵列陣作戰。”
“甚好。”李處耘道,“南唐鎮兵倉促迎戰,在正面戰陣上不是我侍衛司精兵的對手;等一下步兵將其援軍擊潰,敗兵必向南唐軍中央的大營潰逃。叫前鋒武將尾隨其後,趁機攻擊南唐軍主力正面,告訴他別怕兵力不足,只管照我說的做,我自有計較……”
李處耘說罷轉頭看了一眼軍府來的文官。那文官也還知事,立刻就幫李處耘找人傳達軍令。
李處耘又看向張令鐸:“你為北岸馬兵主將,等到前鋒趨近南唐軍大營,便率馬兵主力擊其側背,爭取以迅雷之勢攻破其大陣。”
張令鐸抱拳道:“得令。”
李處耘回顧左右,指著一個武將道:“陳牧,等你本部人馬過河後,即收馬兵二百人準備待命。一等南唐軍主力潰敗,向當塗城西門撤退,你便從北面靠近城門,趁機衝過去奪了城門,死守待援。”
陳牧抱拳道:“末將得令。”
李處耘又問身邊的人都明白自己要幹什麼了沒有,幾個人紛紛應和。
吩咐妥當,李處耘又下令一個軍都指揮使在渡口整頓兵馬,自己趕著騎馬到東邊去了。他身邊的親兵扛著一面很高的紅色帥旗跟著,以便部將派人過來找主將時能很容易看到。
這時遠處傳來鼓號聲,都是南唐軍的動靜。李處耘部的東西還在姑溪河南岸,現在正忙著調動兵馬過來,那些雜物還沒送到前線。周軍人馬中偃旗息鼓的樣子,看起來人馬在到處亂跑,其實都忙著執行各自的軍令。
李處耘等人騎馬奔了一陣,已經看到了戰陣上的景象,空中隱約有密密的黑點,那是箭矢在飛。李處耘越走得近,嘈雜聲就越大。叮叮哐哐的金屬撞擊聲和人馬的嘶叫在耳邊嗡嗡作響,兩軍已經短兵相接,加起來可能有兩三千人,一些方陣如同堆砌整齊的沙堆被踢了一腳似的已經散亂,各個地方衝殺混戰,方陣之間的空虛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果然如李處耘所料,南唐軍鎮兵的戰鬥力顯然不如周軍禁軍,倉促調動的人馬兵力也不足,根本不是對手。沒一會兒,南唐軍前面的死傷稍多就崩潰,然後帶動了各個方陣調頭就跑……李處耘打了很多仗,這等場面太熟悉了。
一旦太多人在跑路,人們就會跟著跑。南唐軍大潰,大多數人從眾跟著一起向東邊自己的陣營跑,少數邊緣的人亂跑逃命,沿途丟盔棄甲,兵器扔了一路,逃兵只顧狂奔。周軍步卒掩背追殺,把跑得慢的敗兵射殺,但還是追不上大多數敗兵……那幫人丟掉了所有負擔,悶頭只顧逃命,跑得非常快。
但李處耘沒有下令趕來的大股騎兵去擴大戰果,只讓步兵慢慢跟著敗兵向南唐軍主力方向追擊。這邊李處耘和張令鐸等人也帶著兵馬逐次跟進。
人們在姑溪河兩岸一番折騰,此時太陽都已經升到半空了。陽光下的曠野上躺著的屍體被曬得散發出一股非常濃烈的血腥味,人血的氣味和魚腥味完全不同,更加難聞。
遠處大量的潰兵向南唐軍陳列的陣營中奔去,前方全是敗兵,南唐軍的方陣不可能急著射殺自己人。方陣之間是有比較大的空隙的,一開始還好,潰兵從空隙中退回陣營。但很快就控制不住了,後面過來的敗兵正被追殺,驚慌失措地朝陣營中亂竄……因為步兵方陣在靜止防禦狀態時是長方形橫隊,以增大遠端攻擊面,大陣橫面很寬;敗兵衝過來,後面還被敵軍放箭,哪裡顧得上繞行方陣空隙?他們徑直就向方陣裡擠。此時南唐軍將士也沒有人下令攻擊制止潰兵,反應遲鈍。
周軍追兵同樣不成陣營,混亂不堪,但此時很容易地趁機衝到了南唐軍跟前,兩軍亂兵混在一起,很快就短兵相接混戰拼殺起來。
李處耘見狀,轉頭喊道:“張令鐸,你還等什麼?”
張令鐸早就急不可耐了,因為李處耘在這裡才等著他發話,話音剛落,他已率先策馬衝出佇列,喝道:“兄弟們隨我來,該咱們上陣了!”
馬蹄聲頓時轟轟一片,大群騎兵開始出動,逐漸進入慢跑狀態。黑壓壓的大群如同潮水一般向南唐軍北側湧去,很快就靠近了敵營;南唐軍側翼的弓箭亂|射,馬的嘶鳴在空中迴盪,時不時就有騎士從馬背上摔落下去。但這點殺傷無法阻止周軍馬兵的衝鋒,最前面的馬兵衝得非常快,兩軍之間的無人地帶以看得見的速度在迅速被吞噬。
空中傳來“噼裡啪啦”的弦響,和“殺殺殺……”的吶喊聲,天地之間更加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