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乞巧節委實過得嚇人,越王爺說是憐我受驚,竟是連飯都沒讓我吃一口便將我打發回了家。我坐在軟轎上生了好大一股悶氣,天可憐見的,這個點回了家,我還不得又要飛簷走壁偷包子去。
軟轎顛阿顛,顛得把姑娘我送回了家,可臨近家門一腳啊,卻聽到圍牆內喧雜一片,我敏銳的鼻子還嗅到一股子難聞的焦味。
送我回來的婆子沒個轎子乘,但也因此得了開闊的眼界,她先讓僕人停了轎,小快步地往府門口跑了一遭,回來後總結歸納,極為鎮定地向我彙報了五個字:“姑娘,走水了。”
“哦。”我表現得比她還要鎮定,就好像走的是個耗子似的。
那婆子本來很鎮定,但看我這般模樣,倒有些不鎮定了:“姑娘,您還回去嗎?”
“自然是回的,不然姑娘我睡馬路牙子嗎?”
婆子想了想,甚覺有理,於是又道:“那咱們是快快走,還是慢慢走。”
總算是問到點子上了,我興致勃勃地勾起了唇角,朝那婆子說道:“我在府裡也只是住破落屋子,一點點大的地兒也沒有一兩件衣裳,快快地走做什麼?還不如慢慢走來,也讓府裡地奴才們先撲了頭火。”
其實就算早回去了,難不成真讓我一個嫡女姑娘去拿著木桶挑水滅火呀。我不過也就是隔岸觀火,看著這幫子人在耍什麼把戲。
可惜就是不能上房了,拖著這孔雀尾巴似的大拖擺衣裳,真是累贅。
婆子樂顛顛地讚了一聲:“姑娘睿智。”我們一行人便悠悠地朝唐家相國府大門口走去。我沾了越王府名號地光,出入都是走的正府大門,原該有兩列十六人的僕人在門口侯著,可因為走水,只剩下了兩個小廝。
我聽著那小廝朝送我的婆子說道:“姑娘可回來了,老太太說了,府裡頭走水,闔府的奴才都被指使去幹活了,為怕的不三不四的人給混進來,但凡是姑娘太太,都先去老太太的秋實堂歇息。”
那婆子是王府出來的嬤嬤,儀態有,禮儀氣場更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比擬的:“如今七月天氣,天干氣躁得常惹火氣,貴府也該注意著些。”
我聽著小廝在陪笑:“是了,嬤嬤教訓得是。”
“若是小門小戶倒也罷了,”嬤嬤仰頭打量了一遭氣派的相國府匾額,語氣裡透著幾句不屑,“似相國府這般大的宅院,哪個角走水便讓哪個院的奴才幹活就是了,哪兒用得著整出這麼大的動靜。”
門口引路的奴才很容易就放了我這一道人進門,我聽著剛剛嬤嬤說得話不太得體中聽,便不由地問道:“嬤嬤是不喜歡唐府裡的人?”
嬤嬤細細想了想,嗯嗯啊啊地張口又閉口幾次,方才對我說到:“姑娘,您到底要成為我王府上的主子,老奴我就跟您直說:你們府上幾個老爺都不是個東西。滿城裡的青樓裡有多少平康姑娘都是你們府上爺們房裡給打發出來的!有幾個還是大了肚子餵了啞藥給趕出府的,說沒皮沒臉地跟前院的小廝通了奸,可事實,哎,事實大家心裡頭都有點數。”
我聽著很是心驚:“唐府家裡頭好歹還有位拜了官的相爺,怎麼會做出此等不要臉面的事兒來?”
“姑娘活在這府裡十幾年了,您都不知曉,奴才我又能從哪裡知曉?”嬤嬤嘆氣了好一下,說道,“不過這相國府在城裡的名聲是當真的不好。”
能讓嬤嬤擺明面上說得如此憤恨,想來我待著的這個唐府是乾淨不到哪裡去的。不過我也想不通,唐家大爺唐成珏,封官拜相,品列一品,位極人臣,就算是裝著揣著也得要點臉面,哪兒有把爺們房裡的丫鬟打發出去的道理?
嬤嬤嘆道:“這缺什麼,就可勁兒地在這造什麼,唐家鼎盛也不過兩代,且看這兩代後,家裡頭會是什麼個模樣。”
我聽著這故事,觸及了女兒家的悲憫情懷,也跟著唉聲嘆氣了一下。感慨完就到了目的地處,我被丫鬟給攙出了軟轎,嬤嬤朝著我行禮道:“也就送姑娘到這兒了。”
我亦是禮貌一回禮:“嬤嬤慢走。”
秋實堂鬧得哄哄,不似我早些來時的歡聲笑語,反倒是哭聲悽悽,我打簾兒進門時聽到這聲音還狠狠一愣,她們哭得齊整,我還以為這一場大火燒死了我的兄弟父叔嘞。
我先上前行禮:“請老太太安。”
老太太一味地靠著軟塌垂淚,我上前出聲請安,她才把渾濁的老眼投到我的身上,她第一眼瞧見我的時候先是不加掩飾地一愣,似乎沒預料到我會站在這間房裡頭。
還是大夫人溫柔體貼,她提示道:“老太太,二丫頭被越王爺給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