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就在身後望著他。
那是黃昏,天漸晚。
他不敢回看向晚的凝望與不捨,只知那日的梅林正紅。
……
望夫是個孤兒。
小時候裹著襁褓遺棄村頭,被黃昏時分眺望村頭等丈夫打獵歸來的張嬸撿到,便隨口取名望夫,跟著張叔姓。
他不識字,曾跟著村裡的夥伴到過村後幽靜蘆舍。草舍茅屋裡的白髮老先生教李星雲讀書識字與百家典學,張望夫聽不懂書裡都在說些什麼大道真言,可卻記住了一句話。
先生說國難當頭不該談論兒女私情。
這當然不是老先生原話,可大意大抵如此,望夫從那時記在腦海便從未忘去。
出梅林的他想著從軍兩年,為星雲州域盡一份作為子民的綿薄之力,等到戰事結束天下太平後,他就回到梅林。
山獵砍柴,栽梅種樹,他與向晚不再分開。
這是他的願望,很簡單的願望……
離開落秋關之後,隨著細柳軍東征西討,望夫變得成熟堅毅許多。
他天生臂力驚人,經過一場場廝殺磨練,他漸漸學會殺人的刀法,尤其擅長近戰搏命的陌刀。
他開始由普通兵卒升為班頭兒,由帶著十名兄弟的班頭,升為四十人大帳的帳前都尉。
現在的他,是一名死士!
大將軍下令從各營選拔擅使陌刀的步卒精英,望夫作為帳前都尉,其實本可躲過此劫。
他帳中自有兄弟可選。然而敦厚心善的望夫知曉那名兄弟家有妻兒父母,拖累太多,不比孤兒的他孑然一身來得爽快。
況且,死士也不一定會死!他不會讓自己報道幽冥,他還想著與向晚成親呢。
於是他毛遂自薦。
……
天上冰冷皎潔的月,水面朦朧如煙的霧。
五十艘鉅艦戰船默然行駛,唯恐驚了江底龍王般安靜。
起六層樓高的戰艦上沒有人說話,他們要說的話都已寫在最後一封家書裡,不知能否寄出。當然,最好還是不要寄出。
因為那代表著死士已死,此行未歸。
一身黑甲的張望夫臉上長了不少胡茬,顯得愈發沉穩持重。
戰艦儲艙裡,他緊握手掌,懷裡抱著陌刀。與周圍百餘位弟兄一樣,一雙眼睛盯著虛無,不知在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