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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心裡其實頗為遺憾。
他原以為是雞飛狗跳,父子反目成仇,或有什麼人倫慘劇,誰曉得竟是這樣圓滿的結局。
張安世也大為驚異,沒想到這傳聞中的狀元……竟躲在這棲霞,就為了做買賣。
一下子,張安世的腦袋開始飛速的運轉,隨即道:“爾等父子滋事,可知罪嗎?”
這事可不小,馬揚名立即道:“此事乃草民與草民之子馬超所為,要殺要剮,草民絕無怨言,至於草民長子馬愉,他與此事確實無涉,還請陛下能夠明察秋毫。”
朱棣狠狠地瞪了這馬揚名一眼。
不過此時卻也頗能理解這馬揚名舐犢之情,只是他眼睛一撇那馬超,心裡又忍不住地想,這馬揚名的舐犢之情有倒是有,卻也不多。
朱棣收起心思,抬頭看向楊榮和胡廣道:“楊卿、胡卿,可有什麼建言?”
楊榮深深地看這馬愉一眼,只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而胡廣卻是痛心疾首,用一種卿本佳人,奈何做賊的眼神看過馬愉之後,卻還是道:“陛下,臣以為,這馬揚名輕信了市井之言,雖是罪無可赦,卻也情有可原。陛下最重忠孝,為子者當遵從孝道,而為父者,自然需愛子,這才是綱常倫理,臣以為……還是從輕發落為好。”
即便這父子不甚合胡廣的心意,甚至是馬揚名的市儈引起了胡廣極大的反感。
可胡廣終究還是認為,若只是因為這樣而追究馬揚名,實在用刑太過。
朱棣頷首道:“胡卿所言,未嘗沒有道理。”
他站了起來,卻是看向馬愉:“別人為了考功名,煞費苦心,若是有仕途,欣喜若狂。你倒是好,跟尋常人不同!自然,也有辭官之人,不過這些人辭官,自也是為了揚名,而你這狀元辭官,卻是為了從商。實是匪夷所思,曠古未有。”
馬愉已長長鬆了口氣,卻回答道:“陛下,聖人在世的時候,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可聖人從未教授這七十二賢人三千弟子,非要為官不可。當年聖人門下的弟子,既有農夫,也有商賈,自然也有貴族。”
“由此可見,聖人的所教授的,並非只是入仕的學問。而今,讀了四書五經,便非要考上功名,入得廟堂。草民倒是覺得,這實乃咄咄怪事。”
朱棣聽罷,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馬愉一臉坦蕩地道:“後人們稱頌聖人,都說聖人的學問,乃是至聖之學,這樣的大學問,理應可以解決百業的問題,學了去,無論所操何業,都可從中汲取到本領。可現在只將聖人的學問,拿來為官,依草民來看,反而是天下人小瞧了聖人,但凡是大道,必可學之令人脫胎換骨,使其上馬能兵,下馬能文,何必拘泥於為官呢?”
“草民從商,既是興趣使然,其二也是因為草民圖利,天下少了一個翰林,卻多了一個商賈,又有何不好?”
楊榮聽罷,凝視著馬愉,眼中眸光閃動,暗暗點頭。
胡廣只吹著鬍子,卻又說不出話來。
朱棣聽罷,道:“此言,也不無道理,你之所言的聖人,可比翰林們所言的聖人,更要高明十倍。朕還以為,聖人只曉得之乎者也的呢。朕見你心誠,你那辭呈,朕自是準了。你有你的志趣,朕自然也不強求。還有你的父親,他犯的乃是滔天大罪,只是朕心慈,念他情有可原,便也不懲罰了,此後,爾等好自為之。”
馬愉忙感激地叩首道:“陛下恩澤,草民萬死也難報萬一。”
朱棣揮揮手,看向胡廣道:“胡卿家,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是否還要為馬家人鳴冤叫屈?”
這話就像針紮了胡廣一下,胡廣臉一紅,忙搖頭道:“臣無話可說。”
朱棣道:“既如此,就不要看這熱鬧了,走罷。”
朱棣沒有多逗留,他一面踱步而去,一面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