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便道:“倘若人人希望張安世就藩,那麼這個時候,大家就會對加封親王,往新洲就藩深信不疑。倘若人人不相信,大家就會認為金幼孜是矯詔。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胡廣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道:“那麼天下人信不信呢?”
楊榮微笑道:“金幼孜之所以在文淵閣裡,不佔據優勢的情況之下,突然丟擲了這個,某種程度而言,就是相信……大家會相信他的話。”
胡廣惱怒地道:“那對錯也不分啦?”
楊榮道:“怎麼到現在,你還在說對錯?”
胡廣勃然大怒:“我讀的書裡,家父的言傳身教裡,有的就是對錯,倘若對錯也沒了,那還奢談什麼忠孝,講什麼仁義禮智!”
楊榮嘆息道:“你說的很好,可是我們現在講的不是這個,我們講的是實際的情況。”
“人在實際的情況中,就不要講這個了嗎?那麼和偽君子有什麼分別?”胡廣道。
楊榮看著胡廣怒火攻心的樣子,很是無奈,便道:“看來我說服不了你,胡公來此,就是為了說這個?”
胡廣道:“我想好了,我打算去見太子,說明情由。此事非同小可,事關陛下口諭,倘若連太子殿下都信不過我,那我胡廣索性辭官,就問殿下是相信金幼孜,還是我胡廣……楊公,我們素來交厚,你同去不同去。”
楊榮搖頭:“不去。”
胡廣瞪著他道:“你貪戀富貴,迷戀權柄!”
楊榮道:“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這個問題,即便是找太子,也無用。太子殿下沒有決定的權力,他現在還只是太子,你現在教他去處置,只會將他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看著胡廣一副想要反駁的樣子,楊榮苦口婆心地接著道:“你想想看,他若是相信你,那麼相信金幼孜的人,就會認為太子為了將張安世留在自己的身上,甚至連陛下的心意都要違抗,這是大不孝。你想想看,太子能揹負大不孝的指責嗎?”
“這裡頭最可怕之處,遠沒有是非對錯這樣簡單。而在於,它既使太子殿下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同時,又加封了張安世,使張家有了一條後路。對張安世而言,丟下這裡的一切,回到新洲,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而對於這些年來,早已被新政折磨的百官而言,也多了一個宣洩口。對天下計程車紳而言……”
胡廣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楊榮道:“就是不去,也奉勸胡公不要去,此時太子殿下,即將登上大寶,最是該收攏天下人心的時候,我們為此爭執,被人說是黨爭也好,說是意氣之爭也罷。可太子殿下,無論做出任何的選擇,都會使他這即將克繼大統的新君,處於十分窘迫的局面。”
“歷來新君,登基之處,都需展現至孝,也需收買天下人心,所以……才會有天下大赦,會採取籠絡大臣的措施。等一切大局已定,過了一兩年之後,再執行自己的主張。這個時候……去逼迫太子殿下,是不可事宜的。我們該以大局為重,將這個爭論,侷限於文淵閣,侷限於百官,而絕非是東宮。”
“你……”胡廣手指著楊榮,卻懶得再繼續多說,一跺腳,氣勢洶洶地去了。
胡廣很憤怒。
直接負氣而去。
不過他雖怒不可遏,對楊榮的話不以為然,可……卻沒有直接往東宮去,而是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值房。
也沒了心思票擬,而是取了筆墨紙硯,開始畫王八,畫了數十隻,還貼心的在每一隻大小王八上,做了標記。
“金幼孜。”
“金幼孜長子……”
“金幼孜長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