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也頷首。
這人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張安世手指著此人,對老人道:“你認識此人嗎?”
老人一臉疑竇之色,最終還是搖搖頭。
“你當然不認得,可你卻一定不知道,負責你出逃的人,就是此人吧!”
老人猛然色變。
張安世接著道:“在你這老謀深算的人眼裡,你的計劃自然是天衣無縫,甚至可以說是完美。可你偏偏問題就出在,你自以為熟知你計劃的人不過寥寥數人,卻唯獨沒有想到,真正為你張羅的那些人,在你眼裡,根本不是人而已。”
“眼前這人,正是那儒生的家僕。那儒生確實將你奉若神明,得知你要出逃,自然想方設法地接應。他隱居在梅嶺,對那裡再是熟悉不過,有他協助,這事確實事半功倍。”
說到這裡,張安世臉上露出嘲諷之色,看著他接著道:“可你有想過,你們的力量源自何處嗎?你們不會真的以為,你們的力量來源於自己吧?”
老人死死地看著張安世,此時,他開始慢慢地明白了什麼。
張安世繼續道:“你們自以為自己能翻雲覆雨,將一切的詭計成功都算在自己的頭上,一位自己高人一等。卻恰恰忘了,真正為你們馬前卒的,恰恰就是這些你們平日裡當做牛馬來驅使的奴僕。所以在你心裡,熟知計劃的是兩個,可實際上,真正在其中佈置的人,卻有數十人之多。”
“你莫非還以為,那儒生接應你,竟還會親力親為,去安排船隻,去準備好酒食,甚至給你親自撐船?並且親自給你護衛?”
老人微微張眸,嘆道:“棋差一著,棋差一著……”
張安世輕蔑地看著他道:“什麼棋差一著!不過是愚蠢和傲慢而已,何必要假裝自己百密一疏呢?”
“你們將這些奴僕,視為從生下來就供你們驅使之人,認為他們不過是牛馬,天然會對你們忠誠,不過是你們掛在身上的手足,以為他們不會思考,只要你們下達指令,自然有人會去完成,這才是你們今日取死的根本緣故。”
老人道:“為奴不忠,有何話可說?”
張安世忍不住笑了,是為著覺得這人的不要臉而覺得好笑,道:“你給了他們幾個錢?平日裡讓他們吃的是什麼食物?日常給了他們什麼待遇?我但見你們平日裡飽食,美味佳餚,妻妾如雲,住著華宅,穿著美服,卻給人吃的乃是殘羹冷炙,穿的乃是粗麻布衣,竟還痴心妄想,他們給你們賣命嗎?”
“他若是不肯給你這般的人賣命,你卻好張口什麼為奴不忠,這般說來,你這老狗又是什麼東西?朝廷給你這般的人禮遇,開恩科讓你們做官,高官厚祿,你們卻只如瘋狗一般地反噬,這樣的德行,真是狗都不如!”
“便是一條狗,吃飽喝足,尚且還能搖尾乞憐。而你這老狗與徐奇等人一樣,俱都是養不熟的狗罷了。為奴不忠四字,輪不到你來訓斥奴僕,真正忘恩負義者,恰恰是你們自己。”
老人閉上眼睛,露出悲色。
當然,他的悲痛,顯然不是張安世這番戳心窩子的話說中了他,對於老人這般的人而言,他們是自視自己高人一等的,與別人不一樣,自然不會拿自己和低賤的奴僕去類比。
他們自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標準以及價值體系,怎麼會就只為著張安世這番辱罵,便生出慚愧之心?
他所悲痛的,顯然是沒想到自己竟因疏忽,而淪落這樣的下場,被張安世這樣自己瞧不上的酷吏所辱。
須臾,老人張眼,心平氣和地道:“可是……老夫想問,你是如何尋到這些奴僕的?”
張安世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道:“他們自己找上門來。”
老人依舊費解。
張安世接著道:“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一般情況之下,這些奴僕,被他們的家主指使,就算有心想要狀告,也斷然不會輕易成功的。他們畢竟沒有見識,而且被家主所裹挾,很難下定決心。所以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那麼就得必須將官府的指令,在一夜之間,進行最廣泛的傳播。”
老人微微有些震驚,忍不住道:“一夜之間……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