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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切……”
此時,文淵閣裡,楊榮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
坐在一旁的胡廣,關切地看著楊榮:“楊公,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楊榮搖搖頭:“應該是有人罵我吧。”
胡廣笑了笑:“哪裡有人罵,這滿朝文武,不知多少人感激呢!那蹇公,怕也要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楊公這一手,實在教人佩服,差一點……這蹇公……”
楊榮卻是表情凝重起來:“我不是想要救人。”
胡廣臉一僵,眼中不滿了不解。
楊榮道:“君子應該坦誠,尤其是胡公與我相交莫逆,我老實和你交個底吧,對我而言,蹇公的生死榮辱,不是我應該考慮的事,你我乃文淵閣學士,所謀的非一人榮辱與福祉,倘若心思都放在為一家一姓排憂解難,那麼……你我之輩,便對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也愧對天下人的重託了。”
胡公挑眉道:“那麼楊公的用意……”
楊榮道:“太平府的情況,我略知一二,但還是小看了那張安世了。張安世這個人,年紀輕輕,卻是足智多謀。可一個人足智多謀是沒有意義的,天底下,有小聰明的人如過江之鯽,這一次他讓我歎為觀止的,是他可以教這太平府上下跟他一條心,竟能以打擊白蓮教,而推行新政。且這新政……世所罕見……”
“不過是……”胡廣吹鬍子瞪眼。
楊榮對胡廣的反應一點不意外,此時打斷他道:“你呀,有時候,書讀多了,未必有好處。你是如此,蹇公也是如此,讀書的本質,在於明理,而非是盡信書。人應該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即便覺得匪夷所思,那麼就花費更多的心思,去慢慢了解它的全貌。”
“太平府乃天下之冠,這已是沒有爭議的事了,只是我所擔心的……卻是這太平府不能持續,未能持久。何況……我們看到了莫大的好處,可是它的害處在何處呢?它的弊端又在何處?你我掌握機要,一定要仔細找一找,多看看,多去想一想。”
“至於蹇公……這何嘗不是一個天賜良機呢?蹇公為萬人敬仰,又是吏部尚書,且為人兩袖清風,做事一切顧念大局。這樣的人,實為我等楷模。所以我也想看看,蹇公這樣的人,治理一地,用盡聖人之法,是否可以太平府分庭抗禮。許多事,沒有試過,怎麼會知利弊呢?”
胡廣深思,下意識地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蹇公未必能贏?”
不可能,絕不可能!
這在胡廣和許多大臣的心目中,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蹇公是什麼人,這是真正的宰相之才,何況他手中握有的資源和人脈,小小一個府,可謂是手到擒來。
楊榮笑著道:“你為何要計較輸贏?他們的輸贏,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可我卻知道,有人已經贏了。”
胡廣抬眸,不明所以地道:“是誰?”
楊榮澹澹道:“天下……蒼生!”
胡廣又陷入了深思,而後嘆口氣:“為何我總說不過你?”
楊榮道:“因為你太老實了。”
胡廣:“……”
楊榮道:“不老實的人,是不會認輸的,他們總是能強詞奪理,想盡一切辦法,要爭一個輸贏。可你不一樣,你說出為何爭不過我的時候,其實未必是你口才不及我,而是因為,你是一個肯甘願認輸的人,一個人若是肯甘願承認自己不如別人,那麼這個人……大抵應該算是老實忠厚的人。胡公,繼續保持吧,憑著這份憨厚,將來也足以教你名垂千秋。”
胡廣沉默了,心裡有股莫名的鬱郁。
他覺得楊榮又在侮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