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在長孫夕突然掩著唇。湊過來與她輕聲說話時,先是一愣,還沒來得及從她的話裡辨出真假,鼻間就竄入了一股子熟悉的香氣,讓她身體一僵。
京中貴人時興薰香,不同香料混合配出的香味各有不同,然,薰香也分三六九等,廉價、昂貴還有稀缺。
尋常的薰香乍聞起來似是一個味道,不多嗅幾次實在難以辨別,但極品的薰香,或清雅或濃豔,都是很容易讓人記住的,它們有自己的獨特,每每在嗅到時,可輕易辨出。
越是身份地位尊貴的人,所用薰香就越是獨一無二,不容他人混淆。
長孫夕身上這若有似無的香氣,對遺玉來說,再熟悉不過——那是李泰身上慣有的味道。
兩個人,用的是同一種薰香。這代表著什麼?
見遺玉臉上半點驚訝之色都沒,長孫夕又道:“我說的可是真的,你不信嗎?”
“是這樣啊。”從短暫的失神中恢復過來的遺玉,輕輕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這時,主簿宣佈對弈開始,長孫夕有些無趣地嘟起小嘴,重新在墊子上坐正,和遺玉相互行了一禮,她指著棋盤左側盛著黑色棋子的棋盒,笑道:
“你先行吧。”
圍棋之中,黑子先行,執黑子為敬,敬白子一方,一般來說,自擇黑子便是示弱,表示自認不如對方,這是一種禮儀,但是,在正式的棋局前,讓對方先行,就帶著輕視的含義了,讓對方先行的潛詞,即是,你不如我。
長孫夕剛才還在同遺玉說,前兩局下棋時都是別人讓的自己,這會兒卻讓她執子先行——
遺玉抬眼看著對面笑容可人的少女。從她單純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她有一星半點輕視的模樣,讓她當即便有一種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的感覺。
遺玉點頭,將那隻棋盒放在自己趁手的位置,左手抓出幾顆子在手心中,右手兩指捏起一顆黑子,在棋盤左上角落下,思緒統統收起,眼中僅剩下這棋盤大小的地方。
第三局比試開始後,場地上就安靜了下來,處處可聞清脆地落子聲,這快棋講究地就是一個“快”字,比的是誰的反應能力更強,一些下死棋的學生,很容易在這快速中落下趟兒,亂了章法,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黑子、白子交替而落,精神過度集中的遺玉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幾乎不帶眨眼地,不斷地在開始呈現頹勢的棋局上尋找著出路,可隨著越來越多的無氣之子被提起。她原本平靜的面容開始緊繃起來。
“噠”、“噠”......
“止——”
主簿高高又長長的一嗓子,圍樓中剛才還噠噠作響的落子聲戛然而止。
遺玉閉了下眼睛,重新睜開時候,看著棋盤上黑白勝負一面倒的棋局,案下合在一起的雙手使勁緊握了一下——好厲害!
她為數不多的對弈者中,盧智、李泰,皆是一等一的好手,盧智的棋靈活地就像是一條滑溜溜的魚兒,李泰的棋穩固地就像是一座載滿樹木的石山,而長孫夕的棋,有一個再貼切不過的詞來形容,那就是“刁鑽”,她的路數在快棋中,根本讓人難以應對!
“盧小姐,承讓了。”長孫夕對著尤在低頭看棋盤的遺玉道。
聽著這嬌嫩的聲音,本不該為了輸贏而計較的遺玉,突然生出一股失落之感,那是在同盧智和李泰對弈的屢戰屢敗中,從不曾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