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王氏姑侄到盧家說媒的事情,盧氏後來交代遺玉不要對她兩位兄長提起,盧智臨考在即,遺玉就算沒有得了她孃的指示也是斷然不會拿這件沒能說成的事去亂他心神,於是兩兄弟就被隱瞞了這段烏龍事件。
後來直到盧智考完了解試,王氏和王姑媽也沒有再去過盧家,這也讓本來還有些不大放心的盧氏和遺玉暫時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專心地等待青陽縣放榜的日子。
二月初一,盧氏寅時三刻就起穿戴好去起灶做早飯,後來兄妹三人也陸陸續續起了,都梳洗好後,盧俊去院子裡餵牛,盧智則接過了盧氏做飯的活,好讓她去幫遺玉梳頭。
卯時一刻,一家四口吃罷早飯鍋碗刷好,院子打掃乾淨、菜圃裡澆過水、雞也餵過之後,盧氏拎上囊袋同盧智一起“咔咔”兩聲將兩間屋子落了鎖——盧家人要去青陽縣看榜了。
盧家的大黃牛比起幾年前強壯有餘也穩健不少,一路拉著四個人小跑也不見吃力。
盧俊坐在前面趕著牛車,車上盧氏一邊同盧智打趣,一邊還不忘摟緊靠在她懷裡因起的過早這會兒開始犯迷糊的遺玉。
“智兒,可有擔心今次榜上無名?”
“娘放心,兒子怎地也要讓您做那兩身衣服派的上用處才是。”
“這要是中了,初八就要往長安去了,娘給你準備的衣服也不曉得夠不夠穿。”
“夠的了,入試到春闈放榜滿共也就三個月,屆時無論如何是要歸家的。”
***
說起來,雖對盧智才學很有把握,但真當一家人擠在青陽縣城衙門口的人群中等待放榜的時候,臉上神色最為輕鬆的卻還是盧智本人,就連兩世為人的遺玉此時也不免心中犯揪。
“俊兒,你力氣大眼神也好,等下那張榜的出來,你且擠到前面去仔細尋了你大哥名字。”盧氏交待盧俊道。
“唉,我一準把大哥名字從榜上找出來,”盧俊應聲道,說完還怕盧氏不放心,又補了一句:“您就放心罷,上面有沒有大哥的名字,我都給他找出來!”
“渾說!上面怎麼能沒你大哥名字。”盧氏這會兒本就有些緊張,再被盧俊這麼一攪合,就怕起萬一來,巴掌便毫不留情地落在他後腦勺上,“若是上面沒你大哥名字,那必是你看花了眼!”
“我怎麼會看花眼那,我眼神兒最好了,要是真沒大哥名字,那肯定是他沒考上——哎喲,娘您又打我!”
兩人這邊鬧著,那朱漆衙門大門卻在這時被慢慢推開,八名灰衣衙役小跑出來開始喝令四周民眾散開,等到在衙門一旁的牆面前餘出七八步的空地之後,又有一個身穿深棕官服的縣衙主簿手捧一託卷從門內走了出來,由兩名衙役護著到了那面牆前站定,才將手中榜書交由兩人一起展開,張貼在了牆面上。
等到那主簿又在衙役的護送下退回衙門口,才高喝了一聲:“探榜!”
本來攝於官府威嚴不敢上前的民眾這才一股腦地蜂擁而上,盧俊順勢就躥進了人群裡,盧氏卻一手拉著遺玉一手拉著盧智反朝後退去,只剛那主簿話音一落身邊擁擠一陣,現在人都跑到前面去了,母子三人頓時四周一空。
“怎地還不見回來,找個名字這樣難麼!”三人剛退到衙門對面客棧前的一棵老樹下,盧氏便開口道。
“娘,二弟才剛剛擠進去。”盧智嘆了一口氣,任由盧氏攥緊了他的一隻手。
“是啊娘,人這麼多,二哥哪能這麼快出來。”遺玉插嘴道,她倒是沒有盧氏這樣擔心,對盧智的能力她是九分信任的,剩下一分也只是擔心有什麼意外而已。
盧氏聽了他們的話點點頭也不再說話,只是微踮著腳尖,雙目直直地瞅著張榜的那邊,似乎這樣就能讓她從那一大群人中尋出盧俊的身影來。
遺玉看著街對面擁擠的人群,耳中嘈雜的聲音裡尚能分辨出幾聲尖叫和哭喊,難免想起自己高考後在孤兒院門口的小報亭裡用公用電話查分數的事情,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情大概也是同眼前這群學子一樣,心中充滿了期盼和擔憂的,等知道結果之後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娘!”尚未到變聲期的盧俊,音色清亮,在這喧鬧的街上第一時間傳到了遺玉的耳中,緊接著她只覺身邊人影一晃,盧氏已經快速衝了過去,一把扯住剛從人堆裡掙扎出來的盧俊。
“怎麼樣!尋著沒!”本就被人群擠的七葷八素又被各種氣味燻得五迷六道的盧俊,被盧氏這麼猛地一扯,別說是答話了,方向還找不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