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嬪的聲帶被荊條戳壞了,本已不能發聲,可她的身體中卻依然有尖銳的哭聲一陣陣透出來,彷彿是那些皮肉與內臟的哭聲,令觀者不寒而慄,後腦勺冒出寒氣。青兒早就嚇得翻白眼了,段曉樓扛米袋一樣將她扛在肩頭,免得被獸人相中了她。
孟瑄還是要去會一會那個獸人,至少讓古嬪死個痛快。何當歸又攔道:“她不行了,瞬息就會殞命,你幫不了她了。別過去。”
果然,她這話剛說完,那邊的古嬪就氣絕了,死不瞑目地大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似乎對她自己生而為人十分後悔。而那獸人自女體之中扯回他的刑具之後,仍不放過古嬪的屍身。先把頭顱扭下來,收進他腰間的袋中,又將雙腿、雙臂“咔嚓咔嚓”齊根扭下來,高高拋向東南西北四個不同地方。最後,沾滿泥巴的長靴在僅剩的一段軀幹上亂踩幾下,那隻獸人來去無阻的奔走了。
孟瑄大喘了兩口氣,掰開何當歸環繞在他腰間的雙手,回過身質問她:“我本來能救下她,為什麼不讓我去?”
何當歸平靜道:“我已說過,那荊棘球一旦進了身體就沒救了,你做什麼都是徒勞,何況為了一個將死的古嬪而跟代表東廠的獸人為敵,根本不值得。獸人雖然沒有感情,記憶也存不長久,但卻出奇的記仇。它會一直記著每一張跟它作對過的人的臉。”
“不值得?”孟瑄不可置信地看何當歸,訝異地低呼道,“一刻之前她還活著,現在她連一具全屍都沒有了!不管她是古嬪還是路邊一個乞婆,那都是一條鮮活的人命,怎能用‘值得’‘不值得’來界定?那在你眼中,什麼是值得,什麼又不值?”他揚手一指段曉樓肩頭扛著的青兒,質問,“她肯定是‘值得’的那一種吧?”
何當歸不慍不火地答道:“這個自然因人而異,假如青兒遇上這樣的事,我和廖之遠當然會拼力搶下一具全屍,哪怕搭上自己的命。但對於跟她不熟的你、齊道長等人,我就不建議你們這麼做。而古嬪的死已成定局,她的夫君並沒有出手的意思,你要越俎代庖,傳出去之後,對古嬪的名聲也不好聽。”
孟瑄怔愣著聽完了她的高論,被噎得連連發笑,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情緒非常激動。
何當歸知道他天生有俠義心腸,看見這樣慘烈的事故難免動容,又知道他對古嬪並無私情,頂多是某段誤會之下的愧疚感。等誤會被揭開時,愧疚自然也不復存在。於是,儘管被孟瑄這樣厲聲詰問,她也並不惱他,終歸他也沒有錯,她也有她的道理,只是兩人意見偶爾相左罷了。日後再跟他細說。
可孟瑄見她如此古井無波的表情,更打從心底認定了她冷血。心頭髮堵,一下子不能轉過彎來,他冷笑兩聲,甩手就要走開,去尋古嬪的手足碎屍。
段曉樓見方才還在生死相許的兩個人,為了一個小小的古嬪就鬧僵了,心中立刻開始暗暗籌謀,怎樣才能讓孟瑄不再回頭,從此對何當歸放手。此刻佳人空落,他自然上前關切道:“這裡風大,塵頭也大,你重傷還沒好又受了驚嚇,我知道一個安靜的所在,我帶你去歇一歇。”
何當歸想了想,點頭道:“青兒暈過去了,廖之遠也跑得沒了人影,我還得解出那蕁麻散的方子,將解藥散給被馬神婆藥了的那十幾個孩子,少不得要在廬州多呆上兩天。”
孟瑄的腳步頓住了,背對他們冷諷道:“呿,她受了驚嚇?我瞧著不像,她寧怕廖之遠之流,都不害怕獸人,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說的就是這種情況了。”
段曉樓輕輕掂了掂肩頭的青兒,對孟瑄的話充耳不聞,溫和發問道:“一時忙亂,我都忘記問,你怎麼跟廖少發生如此大的衝突?他平時笑鬧慣了,今日卻是第一次紅著眼舉刀殺人,你哪裡跟他不對付?”
“這個我也不完全清楚,”何當歸答道,“可能跟馬家的事有點關係,我讓他去幫忙,沒想到後來出了岔子。我只能大概猜出,跟關筠有一些關係。”
“……馬家的事?!”孟瑄立刻又聽入耳了新的內容,猛然回身,一雙黑眸牢牢鎖定了她,緊聲發問道,“你是說,方才那鬧得一街上吵吵嚷嚷的糟亂事,也是你挑起來的?你才下船一天,就惹出這麼多事故,你究竟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