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感到穿白大褂的醫生俯身聽診,我本能的往後挪動身體。動作幅度太大,牽扯到手上的針頭,疼的我呲牙咧嘴。
“諾諾,沒事兒的!你別怕!醫生只是為你檢查一下。”
姨媽的聲音從側面響起,我這才鎮定下來。全身上下,從骨頭縫裡都透著痠疼。我拎起打針的手掌瞧了瞧:“我是怎麼了?”
“發燒,失血過多,還有營養不良。”姨媽握住我被包紮好傷口的手掌,她應該是哭過好多次了,嗓子說話都是啞的:“諾諾,你太瘦了,你現在才34公斤。醫生說,你要住院修養一下。”
比我出院的時候,又掉了2斤。
醫生順著姨媽的話,簡單說了些注意事項,接著從病房裡出去了。我看看姨媽,靜靜的問她:“左亞送我來醫院的?”
姨媽點點頭。
我又問:“我昏了多久?”
姨媽略微停頓:“8個小時左右……不能說你一直在昏迷,醫生說,你是睡著了。”
“原來是睡著了。”我揉揉眉心的位置:“我真的好久沒睡過這麼長時間了,就算吃安眠藥,我每天也只能睡1、2個小時。”
姨媽的臉色凝重,我問:“我的病,你知道了?”
話題起的有點沉重,姨媽又開始流眼淚,她低低緩緩的說:“你來醫院的時候,手上的傷口都被泡白了。醫生怕血液感染,所以做了個檢查……我知道了。”
被人知道了,我反而覺得輕鬆:“現在你明白了嗎?姨媽,我不能去享受生活。我不能,也不配。”
“諾諾,你別這麼說。”姨媽快速擦掉眼淚,勸慰道:“這病雖然比較霸道,但也不是必死無疑啊!我們找最好的醫生,去最好的療養院,還是能……你還這麼年輕,你的好日子才剛開始!”
透著血漬的繃帶,插著血管的手背,皮包骨的胸脯……我對這具千瘡百孔的軀體,早已經不在乎了。多活一天,抑或多活十年,於我沒有任何的差別。
“姨媽,我不想要浪費時間了。”我小心翼翼的把手掌從她手裡抽出來,避免讓上面透出的血跡沾染到她:“既然早晚都要死,我還不如把時間都用來做點別的事情。”
“又是和盧生有關?”姨媽覺得不甘,但又無可奈何:“諾諾,你想怎麼樣?”
晚上的大雨過後,氣溫驟然下降。屋簷上積水流淌的軌跡被儲存下來,病房的視窗上都是一條條閃亮的冰凌,折射出寒冷的光。
“姨媽。”我看著窗外,冷冷的說:“我要親自感染他,感染他後,我要看著他知道我得病後的表情。我不用他道歉,我也不用他懺悔愧疚,我要他跟我一樣的痛苦。我要跟他住在一間病房裡,在我發病時我要讓他看著。”
“我要他知道我是怎麼被艾滋折磨致死的,我也要讓他知道他會跟我一樣死去。”我被自己幻想出來的場景刺激到,興奮的滿臉通紅:“我要讓他沒死的時候,天天活在不安恐懼和焦慮之中……這些情緒我太瞭解,它們殺不死人,但足以折磨人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