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和爸一樣。也是白發蒼蒼,不過,我爸是精幹的白發,他卻是那種風燭殘年的白發,兩個白發人,有著鮮明的反差,我爸魁梧雄壯,他卻骨瘦如柴,我爸充滿活力,他卻看起來像是快要入土的樣子。雖然,他的身影若隱若現,他的面容也不清晰,但,我還是一眼認了出來,他,就是一直暗中幫助我,三番四次救我命的恩師,韓爺爺。
見到韓爺爺,我本來就渾噩的大腦,又轟的一下炸開了,我的思緒,越發的混亂,我完全沒想到,韓爺爺竟然會公然出現在這樣的場面。
我記得,他當初反複跟我強調,他不想涉入江湖紛爭,也絕對不會插手江湖事,就算為了救我,他也一直躲在暗處,從來沒有在明面上現身,更不會與人交流。哪怕上次在狼山救我,他也是戴著面具,沒有暴露自己。
說到底,他就是一個隱居的老人,一個與世無爭的老人,所以,即使我知道他實力高強,我都沒有叫他一起救我父親,可天知道,他竟然自己跑來了,難道說,是他,把我爸從暗堂解救出來的?
韓爺爺的實力,已經達到了那麼變態的地步?這太匪夷所思了吧,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韓爺爺不就真的可能是閻王?若不然,張虎嘯和柳龍吟憑什麼聽我號令,憑什麼唯我是從?
難倒我對閻王的推測一直就錯了?他現在真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亂了,真是完全亂了,我腦子裡像是結了無數團絲。怎麼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爸和韓爺爺這兩位白發人,已經走下了山,來到了我們近前,可能是他們的氣勢太過強大,人群不自覺的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讓這兩位白發人,暢通無阻的來到了我身邊。他們與我並行而立,直面對方的夏幫主楚三爺等人。
此刻,我爸就站在我旁邊,我嘔心瀝血拼盡一切想要營救的爸,就這樣站到我身邊了,這一個事實,真的讓我太震撼,太驚喜。雖然,從我爸一出現在山巒,我就驚喜的失了魂,可現在靠近了他,感覺又更深了一個層次,心裡的震蕩,又劇烈了幾分。
我爸,他還是那副模樣,一點沒變,長得磕磣,穿的簡陋。不過,這一次,他的穿著用簡陋形容已經遠遠不夠了,他的衣服幾乎連破片都不如了,又髒又臭,估計是在那暗無天日的暗堂從沒換過衣服洗過澡,所以,他身上的味道特別重,是一種像是發黴了的惡臭味。
但,氣味再臭,也掩蓋不住他身上散出的父親味道。他,是我的老爸,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我最愛的父親,前一刻,我還在擔心他出事,擔心他被挾持為人質,讓我失了分寸,而這一刻,他卻活裡活現的立在我身旁,這巨大的反差,夢一般的事,沖擊著我心底最深的情感。
我的情緒,終究還是失控了,我沒在乎我爸骯髒的形象,也沒在乎這血腥的環境,更沒在乎旁人的眼光。我直接就像一隻孤單的小蝌蚪找到了媽媽一樣,瘋狂的撲到我爸身上,緊緊的摟著我爸,無比激動的哽咽道:“爸!”
一聲爸,含了我心中無限的情,道出了我全部的思念,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情感徹底爆發,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我也不想再偽裝了,我只不過是一個需要父愛的孩子,一個想要得到溫暖的孩子。
七歲那年,我爸被抓了,我失去了我的天,失去了唯一的家,成了一個孤兒,寄人籬下的滋味。被人唾棄的滋味,被萬人嘲笑的滋味,被人欺負被人打的滋味,我全部承受過,那些時候,我的心靈最脆弱最敏感,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直到,我爸從牢裡出來,我才徹底的改變,我有了爸,有了家,就好像有了全世界。我改頭換面,漸漸的開始獨當一面,在我爸的堡壘下,我逐步成長,也活出了一個人的樣子,可是。當我得知我爸被抓的訊息後,我的天,再次坍塌,似乎,七歲那年的恐懼重演,我害怕再次失去他,真的很怕很怕,所以,我不顧一切的想要救他。
在省城,我受盡了磨難,為了救我爸,我比唐僧西天取經還要艱難,幾次三番差點喪命,一直都和死神擦肩而過,太多太多的苦,我都嚥下去了,因為。我心中的信念太深,為了這一份信念,我一直在堅持,一直在假裝堅強,但,這一刻,我爸出來了,我不需要再偽裝,不需要假意堅強了,我的天,亮了,我又恢複到了那個沒長大的孩子,吳賴。
甚至,激動的我,竟忍不住的哭出了聲,哭的稀裡嘩啦,完全沒了忠義盟盟主的氣概。
而我爸,再次見到我,顯然也很激動,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輕輕的伸出他髒兮兮的手,不斷的撫摸著我的頭。
簡單的動作,囊括了他無限的父愛,表達了他一切想說的話。
父子重逢,這場面,著實是感動了我的一幫兄弟,可是,卻感動不了洪幫的人,夏幫主在緩和了好久後,終於慢慢的恢複了點氣色。
當我沉浸在我爸的懷抱無法自拔之時,夏幫主突然指著我爸,憤慨的喊道:“吳乾坤,你不會告訴我,你和這個老頭把我們暗堂的前輩全部給打敗了?”
說這話的時候,夏幫主的聲音都顫抖了,眼神更是充滿了不可置信,顯然,這個現實,是他無法相信的,他更是無法接受。
同樣,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不敢相信,憑兩個發白人,怎麼能打得過洪幫暗堂那麼多老怪物。
就連我,聽到了夏幫主的問話,都不由的脫離了我爸的懷抱,站直了身子,豎起了耳朵。這,真的是一件特別特別不可思議的事,試問,誰能不好奇?
在夏幫主話音落下之後。我爸都沒回答,我爸身旁的韓爺爺,卻突然伸出了手,指著我爸,癟癟嘴道:“別誤會,這事跟我沒什麼關系,千萬別找我麻煩,都是他幹的,我只是起了點輔助作用!”
此時的韓爺爺,又恢複了點他老頑童的個性,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推卸責任,實際上,卻在無形間拔高了我爸的形象,讓我爸的皇者光輝立刻展現了出來。
本來,他們兩個人能從地獄般的暗堂安然出來,就已經是令人無法想象的奇跡,現在,韓爺爺竟然說,主要是我爸幹的,這話,怎讓人相信?
幾乎所有人,都面露詫異之色,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我爸。特別是夏幫主,一下給驚懵了,恍惚間,他的精神好像都出問題了,他連連搖著他虛弱的腦袋,喃喃道:“不可能,怎麼可能,就憑你們,怎麼對付得了我暗堂的前輩!”
這話,他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對著我爸和韓爺爺說的。不過,說完這話之後,他的神色又猛然一變,他忽然看向了我爸,驚詫的叫道:“吳乾坤,你的實力我見過的,你是不可能打敗我暗堂的前輩,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