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的響聲之後,皇貴妃臉色一片慘白,她早就一無所有,不過一個空架子沒了也就沒了。禍及家族是她最後的軟肋。
皇貴妃的語氣也不禁激動起來:“佟佳氏身沐皇恩數十載,怎會去暗害六阿哥?皇上你可以怪臣妾不賢,妒恨德妃。可六阿哥也是孝康皇後的親孫兒,同樣身負佟佳氏血脈......”
提及此事,康熙同樣心中大慟,想起了早逝的母親,如果孝康皇後在九泉之下看到這一幕,該是何等的心痛啊!他不由質問道:“你既知道,就不該採取把藥下在胤禛淨手的水裡,這樣陰毒的法子。以兄害弟,六阿哥若果真受害,你讓胤禛日後如何自處?”
“臣妾......”皇貴妃跪直了身體,正要回話,卻聽得門外咚的一聲,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梁九功喊:“哎喲,四阿哥,您怎麼在這兒?”
康熙與皇貴妃俱是一驚。康熙大步行至門檻前,果然見胤禛跌坐在地上,垂著頭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是誰跟著四阿哥的?你們是怎麼做事的?!”康熙下意識就朝梁九功等人發火,“還不快把四阿哥送回壽康宮。”
“不!我不去!”胤禛突然掙開眾人的手,直直地跪在地上:“皇阿瑪,額娘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您與額娘夫妻十餘載,一定是最瞭解她的了!求皇阿瑪明察!”說著重重地給他磕了幾個頭。
“你!”康熙一時語塞,看到遊廊上繡瑜帶著宮女匆匆而來的身影時,更是一驚,呵斥道:“這是朕的事!你小小年紀不專心學業,竟敢妄言君父之失!”
胤禛背對著繡瑜,面無懼色地抬頭直視康熙:“不知而言為妄言,我是額孃的兒子,我知額娘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皇貴妃方才聽聞康熙斥責胤禛,慌忙行至殿門前,卻得了他這樣一番擲地有聲的話,心裡悔恨與憐惜交雜,滋味莫辯。抬頭又見德妃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神色複雜而僵硬,皇貴妃心裡突然湧上一陣快意,德妃費盡心機扳倒了她又怎樣?
終有一日,德妃會發現皇帝永遠不屬於她一個人,兒子早已只認自己這個養母!到那時,她將一無所有!皇貴妃想到這裡,臉上終於泛出一抹潤色,不著痕跡地地沖繡瑜抬了一下下巴。
胤禛順著眾人的目光回頭,生母纖秀的身影映入眼簾,他腦子裡轟的一聲,好似一個雷把他劈成了兩半,剛才跟皇阿瑪正面爭辯的勇氣化作烏有。不管怎樣,六弟是因為他才受害的,路都走不好就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一向沒心沒肺快快活活的小六差點送了性命。而他,還在為兇手爭辯。德額娘應該恨死他了吧,再也不會有人給他做衣服、那樣細心地給他講道理了。
胤禛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垂了頭,身邊至親環繞,卻像只沒人要的小動物。
將皇貴妃與他截然不同的反應盡收眼底,繡瑜心裡湧出一陣無盡的荒涼與憤怒,她差點冷笑出聲。胤禛此刻還沒有被跟紅踩白的宮廷權術所影響,只是個真性情的傻孩子罷了。她的傻兒子冒著觸怒皇父生母的危險給皇貴妃求情。皇貴妃的第一反應卻是向她耀武揚威。
康熙咳了一聲,有幾分埋怨:“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永和宮靜候訊息嗎?”他還沒有下定決心處置皇貴妃,生怕繡瑜跟他哭鬧不休,又怕她因剛才的話遷怒胤禛。
誰知,繡瑜緩步來到康熙面前,神色如常地給他行了禮,好像殿中站的不是自己的仇人、剛才聽的不是自己的親兒子給仇人求情的話似的。她臉上甚至帶了幾分柔和的笑,緩緩道來:“皇太後帶著幾個孩子在壽康宮玩,四阿哥一時不妨走迷了路。皇太後急得不得了,叫臣妾來尋。”
她此話,大有將胤禛剛才之話一筆勾銷之意。
康熙頓時大為滿意地點頭,沖胤禛說:“聽到沒有,快隨你額娘回去。今後不要亂走了。”
“我——”胤禛正因自己剛才的話內疚不已,自覺無顏面對生母,下意識就想回避。不等他開口,卻被繡瑜堅定不移地扶起來,拍拍袍子上的灰,牽住了手。那是一雙用玫瑰花汁子泡得很軟的手,指甲修建得整齊秀美,沒有帶指甲套所以顯得更加溫暖而鮮活,但是它牽著自己的力道,卻是堅韌而執著的。
胤禛莫名覺得安心,懵懵懂懂地跟著往前走。
從此之後的許多年,遇到許多事,他都會想起這雙手,想起這樣一雙兼具溫柔與堅韌的手,想起那天額娘牽著他,回了阿哥所。
繡瑜讓他躺在床上,拿薄被子蓋了。吩咐人打水給他淨手淨臉。伺候的宮人快速地退了下去,讓他們母子倆獨處片刻。
胤禛左顧右盼,結結巴巴地開口:“六弟會沒事的,對嗎?”
繡瑜撫著他床頭上的小狗撲蝶流蘇結子,坦誠地搖頭:“額娘不知道。”說著滿是憂心地撫摸著他的頭:“你也大了,應該知道你六弟這個名字不好,額娘也不知道能不能護得住他。”
胤禛若有所思地點頭,繡瑜坦誠的態度給了他很大的勇氣。胤禛終於把那日躲在衣櫃裡聽到的訊息和盤托出,然後抓住她的胳膊,用渴望認同的眼神看著她問:“所以皇額娘不會害六弟的對嗎?人無信不立,她明明......”
“是君子無信不立。你說不知而言為妄言,可知其皮毛不知其根骨,一樣是妄言。”繡瑜不由嘆息,從小生活在陰謀鬥爭之中,胤禛原本不是個好騙的傻白甜,但是他對皇貴妃有感情,讓一個孩子相信自己的母親是壞人,的確是難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