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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空留馬行處 (2 / 6)

幾人相顧無言,各自嗟嘆。片刻,羅成問:“我還有一事要問阿笙,你猜是何事?”

阿笙道:“張三不在地道中,說他是為天下蒼生謀害方家。我那時便想,他或許不是江湖中人。他要將江湖攪得腥風血雨,我爹爹理應猜得到,卻不加阻攔,想來是知曉、且認同他的理由。落梅莊中,你一再回護白姑娘,贈銀贈馬,我始終猜不透是為何。到後來曉得你也是官府之人,才恍然大悟。張三不為了朝堂大計,被關在地牢一十八年,白思思是他的遺孤,你良心尚在,定會保她性命。”

羅成苦笑,悵然道:“張三不是我與簡弟的授業恩師。我二人快要餓死街頭,他撿我們回去,給飯吃,給床睡,給衣服穿,教我們習字、練武,視若己出。他身為人臣,一生藏在暗處,勞苦功高卻從不為人所知,到頭來……我還是晚了一步,沒有救出他老人家。”張三不盜盡天下武功,是要習武的娃娃們各有所長,以免與人交手時洩露身份。

十八年前,他還是個武功剛有所成的毛頭小子。一夜在院中練武,忽聽屋上有人笑道:“你小子將來怕比我更厲害嘞!”

羅成一喜,躍上屋頂,恭敬道:“徒兒見過師父。”張三不神出鬼沒,年前出了遠門,到此時方回。他暗暗掃一眼師父全身,見他安然無恙,放下心來。

“哪這麼多禮節?來陪師父喝酒。”張三不拿了兩只大碗,一壺好酒,倒一碗給他,“這可是天下第一樓的好酒,你且嘗嘗。我還給小簡帶了開封府的點心,他怎淨喜歡這些甜膩膩的東西,不愛喝酒?掃興掃興。”

“簡弟天生酒量欠佳,徒兒陪著師父便是。”那酒清香撲鼻,回味甘甜,是他從未嘗過的佳釀。

師徒二人喝酒賞月,暢談一夜,到了清早,他在房中醒來,張三不已不知去向。這一去便是十八年。

他與吳應簡在蘇州遍尋不得,直到五年前先皇退位,二人輔佐新皇登基,先皇才告知當年真相,拿出張三不的遺物。其中有落梅莊地宮圖紙一張。羅成固然疑心張三不被困其中,然十幾年過去,怕是生機渺茫,加之公事纏身,始終沒有去找。得知新皇有意徹底鏟除方家,遂獻此一石二鳥之計,既可平定江湖勢力,又能悄無聲息除去反賊。

“我籌謀多年,本以為萬無一失,卻想不到,”羅成失笑,“師父恐怕先皇過河拆橋,竟偷了皇帝愛女以為要挾。到頭來,反倒救了你們性命。”

阿笙道:“興許他是想以此保護狄松、謝大俠和我爹爹。”可惜張三不真正所思所想,已無從得知。

羅成遙望東方,嘆道:“論俠肝義膽,我比師父遜上百倍。”

阿笙不置可否,問秦箏可要結伴離去。清歡身故,她連日失魂落魄,形如枯槁,聽得此言慘淡一笑,道:“雲姨今後還要雲遊四方,為珩兒尋藥。我要同她在一起。”

阿笙點頭,輕輕抱她一抱,向南宮碧與清寧道別,轉向白思思時,一時不知如何開口,白思思道:“你們今後作何打算?若是無事可做,喏。”她遞來一封信:“到南疆去吧,這人興許能治好你的手腳。”

傳志問:“你不與我們同去嗎?”

白思思橫眉冷對,怒道:“我這輩子也不要再見你們!”

阿笙苦笑,道一聲多謝,接過那信與傳志翻身上馬。他二人同乘一騎,走得遠了,傳志道:“鄭姑娘始終不知道他哥哥的事,可再好不過。”

阿笙不語。二人回過頭去,馬兒轉了個彎,再瞧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寒來暑往,到得第二年臘月,年關將至,蘇州城中處處張燈結彩,吆喝叫賣聲嘈雜喧鬧,街市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都忙著置辦年貨,店鋪中的炒貨、糕點等物熱氣蒸騰,徐徐上升,四處彌漫著香甜氣息,一派欣欣向榮。剛下過一場雪,屋頂、樹木、招牌、旌旗上都是白白一層,映襯著紅色的燈籠,青灰色的牆磚,煞是好看。

人群中,傳志與阿笙並肩緩步而行。傳志一手牽馬,一手拉緊阿笙,望著簷下懸掛的燈籠道:“咱也買只燈籠帶回去家去,掛在門口,大老遠一瞧見,便知道是咱們家。”

阿笙白他一眼:“置辦那套院子,已將銀子花得七七八八,你莫亂買東西。”

兩人在南疆找到白思思所說的神醫,那白發蒼蒼的老者道,阿笙的雙腿天生殘疾,以他的醫術也難以根治,只能盡力而為。用了一年藥,他雖不能像常人一般行走,卻也可以不借助外物,緩緩走上一段路了。如今雙手業已無礙,只要不過度勞累,願意打一套拳取樂,也未嘗不可。然他迷上了各種機關暗器,整日埋頭桌案,打磨些捉弄人的小玩意,還幫附近的百姓做了不少農具,是以在當地頗受愛戴。得知他兩人要返回中原定居,鄰居們依依不捨,送了許多幹糧衣物,阿笙頸上那條獸毛圍脖,便是鄰家獵戶所贈。

傳志想起獵戶大哥笑呵呵來送圍脖,還說要親手為阿笙繫上,再看那赤色獸毛,更襯著阿笙臉頰白皙似玉,難免吃味,不由將他手掌握得再緊一些。

他們在蘇州城外買了一處破落宅院,他灰頭土臉收拾了好幾天才打掃幹淨。想到今後要在此長住,傳志心頭甜絲絲的,道:“我還想買好些東西,將那房子塞得滿滿當當,越擠越好。”

阿笙笑他:“往後日子長著呢,你急什麼?”

兩人買了些瓜子糖糕,十斤豬肉,見傳志始終對那燈籠念念不忘,只好又買了一盞半舊的深紅琉璃燈。賣燈的商家說,這是天下第一莊中流落出來的東西。如今落梅莊成了官府地産,是蘇州知州的府邸;落梅莊下的商鋪、航船,也都歸了朝廷所有。

兩人回到家中,傳志先去掛那盞燈,笑道:“我有時會想,過去十幾年,我彷彿做了一個好長的夢。你說,在羅大哥他們眼中,咱們是不是就好像螻蟻一般?一早落在一張大網裡,任人擺布,還以為自己可以逃出去呢!”

阿笙坐在灶邊燒火,傳志掛好燈,打了水倒入鍋中,接著道:“偏偏一無所知,還要自相殘殺,到頭來落得一場空。可不是像夢?”

阿笙道:“只怕人生在世都是如此。羅成也是皇帝的螻蟻,想來皇帝,也有那樣一張網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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