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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門今始為君開 (2 / 5)

這回答驢唇不對馬嘴,阿笙卻不再譏諷。他坐在傳志面前,忽覺自己變成了六年前的那個孩子。

那日中秋,爹爹將他兄妹喚至膝下,三人坐在院中賞月喝茶。娘去世後,爹一直閉門不出,也不再教他二人習武識字,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同桌而食、聊些閑話。妹妹總纏著他,問他爹爹是不是不要他們,他說不是,心裡卻有些冷。中秋那天,爹爹說了好些話,問他功課如何,近來天寒,可有加套衣裳。爹爹還說很喜歡他,他懂事,聽話,冷靜,從不哭鬧,自幼就是聰敏乖順的孩子;箏兒反倒頑皮些。

阿笙忘了自己怎樣說,只記得後來爹喝醉了,坐在月下撫琴,指間盡是蕭瑟悲涼之音,不絕於耳。及至慷慨激昂處,琴絃忽應聲而斷,撫琴的人驀然垂首,再不動彈分毫,只有庭中月色一片,清亮如水。他一手拉著妹妹,心想:他死了,以後只剩下我和箏兒了。

過了好一會兒,箏兒問他爹爹怎麼了,他本想騙她,說爹爹睡著了,話說出口,卻只有兩個字:死了。

然而爹爹並非真的不愛他們,八月十六,岑青便上了青石山。

岑青說素雲隔日便來,這日要帶他下山。箏兒一直哭,要和他一起走。他那日說了什麼?

“不要哭,你是姑娘家,跟著雲姨更好。”

“你要聽話,爹爹這樣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這對你我都好。”

“你不能永遠跟著我,我也不會永遠跟著你。兄妹總是要分開的。”

……

當他長大,自開始懂得人心的那一刻起,便開始後悔,為何不肯再等一日,為何連抱抱她都不肯。

然而若是如今的他可以再來一次,他也許會抱抱箏兒,也許還會陪她一日,但事情仍不會有任何轉變。他也許還會說一句冷冰冰的話,“兄妹總是要分開的”。就像六年前,他說爹爹死了一樣。

為何世人都不懂,不肯承認,有些事情就是無可奈何,就是必須如此呢?

他再三眨眨眼睛,聽到眼前那人說:“你開心、不開心,都不肯說出來。不過我心裡知道。雖然我覺得你不該那樣做,但你心裡也不好受,是不是?所以我只好先說對不住了。”

傳志是懂了,還是不懂?

然而懂或不懂都無妨。

十二歲的阿笙不曾掉下的眼淚,在六年之後,終於落了下來。

傳志登時慌了,手忙腳亂地給他擦,連聲問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阿笙搖頭,蹙眉推開他:“我沒事。”說罷將桌上包袱開啟,從藥箱裡揀出幾罐藥膏,傳志探過來一瞧,苦惱道:“瓶瓶罐罐那麼多,我都不認得。”

阿笙白他一眼,要他將臉盆裡布巾拿來。坐定後,一手捏他下巴,一手拿著布巾擦臉上傷口,見他疼得齜牙,手下動作不變,冷冷道:“適才不還逞英雄?”傳志仰著臉笑,看阿笙低頭將手指蘸上藥膏,又抬頭輕輕抹在傷處,一雙漆黑眼睛很是專注,長長的眼睫還帶著濕意。那藥膏分明清涼得很,他卻覺得喉嚨發幹,臉上發燙。

花了些時間,臉上傷口方才抹好,阿笙又將他衣領拉開,問胸腹可有疼痛,傳志一張臉已憋得通紅,喃喃道:“阿笙,我有些難受……熱,熱得很……”

阿笙一手拉他前襟,正微微俯身察看傷勢,聽到此言便抬眼自下而上看來,眉梢眼角都略略挑起,煞是好看。傳志咬牙,咽口唾沫,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痴痴望著他,忍不住抬手摸他臉頰。阿笙愣住,眨了眨眼睛,只看得傳志腦中轟的一聲,傾身親他,低聲道:“阿笙,你眼睛真好看,睫毛像是蝴蝶,忽閃忽閃的。”

待傳志在他背上亂摸一氣,阿笙方恍然大悟,通身一震,倏地紅了臉。

所謂風俗人情,他雖比傳志多懂一些,卻從未與他人有這般親近接觸。書裡倒是有寫,卻都是語焉不詳,便能隱約猜到些許,也有限得很;傳志自幼一心練武,住在與世隔絕的山林之中,心思純淨,於風月之事一無所知,眼下如此親暱,不過是全憑沖動。

兩個少年人都是手忙腳亂,一時意亂情迷,難以自持。

而後傳志無師自通,一把將人抱起壓在桌上,阿笙方才驚醒:岑師叔還在那頭躺著呢。他再大膽,也不敢在這時與傳志胡鬧,眼見這人腦袋已埋進他頸間,忙道:“先,先等等……”傳志倒也聽話,乖乖起身看著他。阿笙避開他灼灼目光,神色窘迫:“還……還有許多事要說。”

傳志一愣,點頭稱是,將他重新抱下理好衣裳,認真道:“忘了告訴你,我去找南華劍派,見了鄭夫人,她待我很和善,只是……”他想到鄭夫人提及母親時那怪異舉止,不知該不該說,又想此事並不要緊,便繞過不談:“她說岑叔叔中毒,與南華劍並無幹系。”

阿笙用手背遮住半張臉,耳朵脖子一片赤紅,身體某處不上不下難受得緊,卻只能慢慢等它平複,再聽這小子一本正經的言語,暗暗罵聲呆子,下次定要這人也試試此番尷尬境地。心裡雖惱,卻也仔細聽著,他早知不是南華劍,便略一點頭,又問:“只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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