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光宴的正式宴會是晚宴。天色漸漸昏沉,宮中的七彩琉璃宮燈點亮,燭火透過火紅的燈籠照亮長廊。驚夢園內燈如晝。
本次宴會本就是為陸摯餞行,再加之陸家兩個女兒得封郡主,陸大夫人又出了那樣的醜聞,今夜的陸家倒全場的焦點。因為封了郡主,奴兒的位子從最末端移到前面與陸銀華並坐,只是看上去春風得意,唯有奴兒自知嫡庶有別。她低頭看看自己比陸銀華低了半寸的案桌,手漸握成拳。
同樣都是聖上親封,同樣是三品郡主,憑什麼衛奴兒永遠比不上陸銀華?只因為是庶出麼?
她面無表情地坐著,冷冷地看著一眾官家小姐從她面前走過,向陸銀華賀喜。
“姑娘在想什麼?”方姑替奴兒斟滿一杯熱茶,問道。
奴兒拿起杯子端詳了許久,又放下,“我在想從前。”
“從前?”
“沒什麼。”奴兒將視線從杯子移開,她看看四周,突然笑道,“母親還沒來呢。”
李毓之慣喜歡眾星捧月的感覺,因著她將軍夫人的身份所有人從來都是敬她三分。對於這種宴會她一向十分積極,只是今日遲遲沒有現身,怕是落了臭名,覺得無顏見人罷。一想到李毓之癱坐在地上的樣子,奴兒就覺得好笑。
方姑沒有接話,只是起身靜靜地站在奴兒身後。蘆葦事件後,保管衣裳的碧蘭成了替罪羊,捱了十個板子就被送到浣衣局做苦力。眼下奴兒身邊也就只有她一個人近身侍候。半晌,方姑湊上前對著奴兒耳語,“來了。”
奴兒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驚夢園口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她賢良淑德、端莊賢惠的好母親嗎?饒是李毓之化了濃妝,可是奴兒仍舊能夠一眼看出她身上的憔悴之姿。怕是夜路溼鞋,讓她冷不丁摔了個踉蹌,順風順水的她還沒有緩過來。
李毓之今日穿的十分地低調,只是著了一件黛色的中規中矩的宮裝。看上去就是極其普遍的款式,也沒有太多繁複的花樣。像是想把整個人都隱藏在人群裡。可偏有人不隨她願。
“喲!陸夫人到了!”
一個體態豐腴的貴婦從人群裡擠出來,她的聲音又高又尖驟然出現將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李毓之深吸一口氣,身後有人在小聲議論,雖然聽不太真切可隱隱約約也能猜到內容是什麼。李毓之面色不改,端著手款款走過去,施了一個平禮,道了一句,“王夫人好。”
“別別別。”這位王夫人連連擺手,“陸夫人這句好,妾身可擔當不起。是妾身該向夫人道萬福。”王夫人作勢行禮,只是這禮行得極不標準,又毫無半點尊敬可言,反倒帶著一絲挑釁的意味在裡頭。
李毓之的臉色仍舊端著笑臉,她不能表露出半點不喜,因為她寬容大度,端莊賢惠。蘆葦衣裳一事雖對她有重創,只是她多年來苦心經營的東西怎麼會頃刻之間付之東流呢?這位王夫人是御史臺王世林的糟糠之妻,出自市井,性子潑辣。因為王世林官職特殊,各路官員都曾好好提點過自己的夫人小妾,對於這個王夫人必要忍讓三分,畢竟她的丈夫是在朝堂之上隨時可以上本彈劾之人,且深受元安帝重任。
“王夫人頭上這金雀簪是妙飾閣最新的首飾吧。上一次我去時便看到了這簪子的圖紙,今日得見實物倒是比那畫上還要好看三分呢。”女人在意的無非就是衣服、首飾、脂粉,這也是和那些官家太太們快速建立起友誼的方式。
只是好巧不巧,這王夫人來自市井,最見不得這些個太太小姐們的矯情,偏不吃這一套,她伸手摸摸頭上的簪子,說道,“陸夫人好眼光,這支金雀簪的確出自妙飾閣。看來夫人對於衣服首飾這類東西都十分擅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