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奴兒緩緩站起,朝著明月高懸的地方跪下。在膝前點燃兩支白燭,面無表情地將手中泛黃的紙錢一張張投入火盆之中。
而這死後祭拜,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母親。
風,瑟瑟的吹著。銅盆上,火焰在跳動。
心中突然溢起一股不可言說的悲涼。從小到大,她從來都不明白母親當初的選擇。
明明有無數條安逸大道可走,偏卻選了條最難,最悲哀的。
灰濛的視線內突然出現一雙黑紋雲錦鞋,用金線繡有暗圖,暗夜中隱隱折射出點點光亮。
頭頂傳來一聲陰沉質問,“你在做什麼?”
衛奴兒抬頭,望著他——
她的父親,陸摯。
他橫眉劍目,眼光鋒利,周身帶著深深的戾氣。他從不在她眼前收斂他的厭惡與嫌棄,因為對於他,衛奴兒是恥辱,是汙點。
“悼亡母。”衛奴兒一字一句道。
話音未落,他突然發怒,一腳踢翻火盆。火球滾落在地,明亮的光撲哧幾下,轉眼即逝,隨風而散。
“將軍。”這聲低低的呼喚,極盡了溫柔。陸摯身側站著一麗人,那是大夫人李氏毓之。
“四小姐是一片孝心,何必要如此動怒?規矩不會再就是了。”李氏柔言勸慰以平息陸摯的怒氣,轉而又好言對奴兒道,“四小姐,今兒雖是三夫人的忌日,但到底是中秋也是個闔家團圓的喜慶日子。你在此時做祭壇悼念死人,的確不和規矩,晦氣得很。”
陸摯冷哼一聲,“爛泥扶不上牆。沒規沒矩怎能做我將軍府的四小姐。”
衛奴兒仰頭,倔強地辯駁,“爹,那是我娘!”
“大膽!”陸摯厲聲訓斥,“你的母親只有一個,那就是你的嫡母。”
白雙忙上前同她一起跪著,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勸慰,“小姐,你這樣衝撞將軍總是不好,聽話,服個軟。”
衛奴兒知道,白雙是怕,她怕陸摯盛怒之下會傷了自己,就像當初他乘著酒勁,一刀結束衛頤的性命。
衛頤,是她的胞弟。一個愛笑的小男孩。
在六歲時,死在自己父親的刀下。
而她,這個叫衛奴兒的女孩,躲在衣櫃裡,目睹一切。
還記得,那時她抱著自己的雙臂,努力地溫暖自己。可她清楚,那種透骨的冰冷是怎麼捂也暖不了的。
“對不起,父親。”
她的聲音亦如今夜的風,充斥著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