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道長伸了伸懶腰,從懷裡掏出厚厚一疊銀票,下面還墊著一塊玉,已經裂了。這些是剛進京那會,陳均繹給的五千兩銀票,至於那塊玉,也是陳家給的。
“為師這一生,走過天下萬裡,勘過無數陰宅陽府,卻從來不語怪力亂神,這人世間自有事實邏輯。今日之事,解釋不了,真乃上天庇佑。”
十安抹了把臉,目瞪口呆。
九思摸開銅錢算了一卦,然後凝視天空升起的一輪乳白色滿月,對十安道:“快去千山助力陳均繹,我回宮去搬救兵。”
三十六寨的密道除了長生樓,還有千山,長生樓目前被大理寺的人圍住,胡彬不會自投羅網。而千山之前因為燒山觀那把火,漸漸被人遺忘。
燒山觀雖然毀了,但是千山密道依舊在,胡彬打算護著胡世元出城,天下之大,總有去處。
他們奔向山徑時天色已暗,胡彬見左右山林茂密,正猜測陳均繹是否跟來躲入林中,胡世元忽然停下腳步,空茫道:“文林,你走吧,去南邊找個小漁村隱姓埋名過好下半輩子,我累了。”
“相爺!”胡彬有些手足無措,努力讓聲音顯得平靜:“最艱難的時候我們都走過來了,您累了,我們就找個隱蔽的村落,什麼也不想,就吃飯看日出看日落……”
“哀莫大於心死。”胡世元呵呵兩聲,前幾年知曉程兆的身份時他並未絕望,去年父親過世,他才恍惚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一切情緒的堆積等到了聖女歸來那一刻,才徹底觸發!
他知曉白將軍連夜坐船南下,卻沒有下令攔截,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九思猜的沒錯,在胡世元心裡,恐怕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更恨那一邊。
“人就是想活得久,所以才活不久,人就是想活得好,所以才累死自己。”胡世元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石頭。
胡彬平舉長劍,指向黑暗之中:“大公子追來了。”
陳均繹左手一抖,閃光的銀劍指向胡彬,目光幽深,不帶一絲情緒,卻偏偏攜帶一身勢不可擋的鋒芒。
“大公子,你當真要弒父?”胡彬面色平靜,根據多年觀察,陳均繹的武功只是中上之姿,加上為人子的道德底線,絕對可以一擊必殺。
陳均繹的眉眼沒有波動:“他做的孽,自然有人找他討還,你欠謝五一條命,我不會放你走。”
胡彬冷笑:“那你得有這個本事!”說完,揮劍刺來!得速戰速決,萬一稍後有大量追兵圍山,便不好逃了。
他內功渾厚,心態上根本沒把陳均繹放在眼裡。陳均繹冷靜地略微擺動身形,躲過了這一劍的劍勢。然後果斷出劍,劍光森冷,劃過夜色。
兩人短短一瞬間過了幾招,這幾劍招招取要害。陳均繹猛地目光偏移,驚覺胡世元已從後持劍殺到,驚駭之餘,更覺心酸。胡世元連朝夕相處的安書逸都能毫不遲疑拿來做肉墊,更何況是從未養在身邊的自己。
兩人對一人,終究勝出一籌,陳均繹被兩股劍勢帶得身子後退,銀劍斜斜插入地下。胡世元冷酷的長劍正要刺向陳均繹的咽喉,旁邊大樹裡突然暴起一支冷箭,令胡世元腹中一陣劇痛!
胡彬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心緒,喊道:“相爺!”
陳均繹擰腰轉身,抽劍劈下,胡彬奮力架住這一劈,左足在地上蹭起一片泥土,但緊接著腳下一軟,大腿被劍刺中,胡彬心繫胡世元,轉頭正要去看,忽然心頭劇痛,陳均繹一劍刺入他胸口,正如當初胡彬一劍斃命謝五。
臨咽氣時,胡彬瞪大雙眼,帶著不解與不甘直直倒下。
中箭的胡世元知道大勢已去,捂住腹部板著面孔,怒斥陳均繹:“你是我兒子,你怎忍心殺我?”
陳均繹眼眶泛紅,眼神卻堅毅,低聲道:“你殺了我阿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