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我們倆。”九思泰然自若道:“上位者將天下百姓看做奴隸,剝削所有人來供養自己的私慾,你也覺得天子本該如此嗎?”
程霄聽得目瞪口呆:“不,不該。”
“可這是現狀啊。”九思道:“皇帝重奢靡,做粉飾,整天幻想著不切實際的飛升,不顧百姓死活,造宮殿、煉丹,日日都在誤國事。”
慎言啊!程霄很想捂住皇姐的嘴,哪有人敢點名天子的!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如同被雷劈中了一樣。
九思越說越流暢:“我去過南邊三十六寨,那裡地方小,資源不夠,人人狼子野心。再過十年,或許用不上這麼久,三十六寨的水軍定會沖破大魏內河水系一路北上,到時候,大魏有能力反抗嗎?”
“再看北方草原。異族人連口鍋都沒有,吃飯沒鹽,穿著獸皮,他們遲早也會報團來搶我們。怎麼辦?要麼幫,要麼滅,如今這樣不管不顧,面上粉飾太平,早晚是禍害。”
“你不去想應對之策?這些隱患將來都是你要面對的爛攤子。”
程霄心中震動,皇姐說的這些,唐相焦慮過,卻沒敢說得太明白。他自己每每想到一點兒便立刻拉回思緒,告誡自己切勿越界,儲君不該操天子的心。
皇姐剛歸來,便對他說這些,要不要跟母後稟明?還是該相信皇姐,袒露真心,共謀大事?程霄口有點渴,很想召陳均繹來商量。
“我……想朝廷清明,重實不務虛,開放沿海經濟,減輕百姓賦稅,人人可一日三餐,居有定所……”
程霄望著皇姐清澈的眼睛,陷入其中,沒由來地生出一股豪邁之情,好似受到鼓勵般不吐不快,剛才那番顧忌飄到殿外去了。
“……唐相教導過我,上位者要活,也必須得讓所有人活。”
程霄語氣激動,那股雄心壯志滿得快要溢位來。他壓抑太久,不敢表達,不敢建議,甚至還要違心地認同父皇。少年人的熱烈坦蕩終是抒發出來,一吐為快,恨不得改天換地,蕩滌塵埃。
唐相啊,是個人物。
九思耐心聽完,頻頻點頭:“對啊,讓所有人活。有機會還是要走出宮,走出京城,瞧瞧外面你看不見的角落。”
“皇姐去過很多地方嗎?”程霄出了一身汗,倒是感到暢快。
九思歪頭:“我啊,幾乎走遍了大魏的每一處,然後發現啊,什麼四世三公、五代家業,都是土雞瓦狗。皇家也沒什麼神聖的,都一樣潦草敷衍。”
程霄瞪她半晌:“皇姐也是……皇家公主的身份……”
“那又怎樣,還不是比誰死的都快。”九思笑道,說的自然是自己“不詳”,出生即“夭折”的事。
程霄長嘆一聲,不便出言詆毀天子,父皇的確是糊塗之極,耳根子又軟,非臣民之福。
直到出了朝雲殿,程霄依舊頭腦發熱,回到東宮便召來唐相,有些事情一直裝傻是違背本心,德不配位。
不過眼下,九思並不知道東宮發生的事。
午飯時,玄之道長甚是不解:“你找太子說啥?”
九思看著滿桌的山珍海味沒什麼胃口:“我想看看他能不能擔任天子之責。”
玄之道長嘖了嘖嘴,上下打量她:“小九啊,你剛恢複身份,手不要伸得太長,他可是太子啊!”
天下早晚是太子的,能不能擔責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