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齊招呼他坐,傅雲生謙讓兩回,見戴宗齊坐了便也坐了。
戴宗齊用竹鑷把一套四隻茶杯擺在流觴曲水的茶盤上,用開水燙那杯子,說:“我們是第一次見,但你父親算我半個恩師。”
傅雲生從沒聽過這話,老實答:“未聽……家父提起過。”
戴宗齊說:“我上軍校時,傅司令給我們上過兩節戰術課。”
傅雲生心裡盤算了一下戴宗齊的年紀,道:“家父在家不常談起這些。我們也不怎麼親近。”
戴宗齊點頭:“嗯,舊事不提。戰爭就要勝利了,如今是新世界,都要朝前看。世道太平了,人也可以團圓了。”
語氣和藹,真像是敘舊。傅雲生心裡繃著弦,聽出戴宗齊的意思,總是繞不開傅書林,心思轉了又轉,接茶杯是便有些不穩。
戴宗齊忽然問:“小傅,你的胳膊受過傷?”
傅雲生的那根弦拉緊。與齊老闆那段事絕不能牽扯出來,否則他今天就要葬身東湖。
“小時候胡鬧,父親打的,變天就犯毛病。”傅雲生想起外頭萬裡無雲的天,硬著頭皮胡扯:“怕是等會兒就要陰天。”
“是嘛。”戴宗齊笑與不笑都顯得威嚴,大約是刻意練出來的本領:“我瞧著不大會。”
正說著話,有人從船尾打簾子進來。「喲」了一聲又忙退出去,女人的聲音從外面隱隱約約飄進來:“部長在會客,怎麼不提醒一聲。”
似乎是在同門口的警衛說話。
戴宗齊高聲道:“進來吧 ,也不是外人,你來見見。”
那人便重新走進來,先喊了聲「部長」,再看向傅雲生。
只是一眼便愣住了,半晌才道:“真是……三少?”
戴宗齊笑:“倒忘了你們都算半個寧城人。”
傅雲生心跳如鼓,用力掐住自己的手腕。眼前這位美豔婦人明眸皓齒,但與傅雲生頭一次在畫報上看見的已大不相同,完全褪去了少女的嬌俏,與在伽腦境中瞥見的辮子少女更是判若兩人了。
傅雲生見她如見至親,掩下心底激動道:“密斯孟,好久不見。”
孟心銀也笑著點頭:“不想遇到這麼一位故人,倒是勾起我一些思鄉之情了。”
“今晚上讓廚子做寧菜。”她向戴宗齊嬌嗔地笑,又轉頭看傅雲生:“三少也請賞個臉。”
傅雲生眼皮一跳,看向戴宗齊:“戴部長也吃得慣寧菜嗎?”
戴宗齊道:“偶爾嘗嘗鮮,也無不可。心銀,你與小傅也是舊識?”
傅雲生本是低頭捧著茶,聞言立刻抬頭,去瞧戴宗齊的樣子。
孟心銀側身與戴宗齊沏茶:“我有一位閨中密友,是三少表舅爺的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