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著嘴說不出話,汀舟道:“兩次。一年內雍秋經歷了兩次空襲。”
第一次是為了藏在雍秋的軍火庫,第二次是對中原地區發動全面進攻的前哨戰,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多少次空襲,地面部隊挺進只是時間問題。
傅雲生眨眨眼,既沒聽清也沒聽懂汀舟在說什麼。他緊了緊皮袍子,腳步虛浮地穿過廢墟,一走上街,立刻猛烈地咳嗽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粉塵,吸到肺裡便覺得粗礪難忍。今天沒有下雪,沿路的房簷上積著薄薄的一層。
街道破爛不堪,馬路上大坑連著小坑,坑裡頭積著淤泥。泥坑被凍住了,凝成一塊黑墨,踩上去就往下陷。
路上沒什麼人,偶爾見著一兩個,都是縮起肩膀匆匆走過。傅雲生一路往前走,直往城中最熱鬧的十字街去。
今年似乎分外冷。冷風兜頭兜臉地刮,傅雲生只能低下頭匆匆地走。轉角的街沿邊坐著幾個人,腳邊還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臉都凍得青紫了。
傅雲生腳步一頓,身後的汀舟跟上來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邊低聲道:“別看,都死了。”
傅雲生的身體震了一震。路有凍死骨,這樣的場景他是第一次見。他們遠遠繞開那些死人,再往前走便是十字街,沿街的商鋪如今都關得七七八八,只剩幾間老字號的布莊、米莊還開著門,門口吊著硬紙板,寫著今日米麵布匹的時價。
傅雲生看那標價,不由得抽了一口涼氣。雖說他不知柴米油鹽,但也著實被這價格嚇了一跳。
汀舟見旁邊一家燒餅店門口冒著熱氣,問傅雲生餓不餓,剛好買兩個來充饑。
雖說是問他,傅雲生還沒答,汀舟便掀簾子進了鋪子裡。
進店問過了價格,汀舟低頭掏錢,傅雲生眉頭皺得更深:“這燒餅我從小吃到大,什麼時候比金子還貴了?”
老闆戴著一頂皮帽子,臉上木渣渣沒什麼表情:“打仗了,什麼東西的價錢不漲?就說這麵粉,幾個月間就漲了幾十上百倍。政府的法幣比紙還不如,叫我們怎麼辦?大家都要過日子的。”
傅雲生眨眨眼。他對空襲的事情有些恍惚的印象,接下來便病了幾日,渾渾噩噩一概不知。
可他心裡也犯嘀咕,就這麼短短幾日,如何物價能飛漲到這個地步?
又哪裡來的「幾個月」?
他問道:“打仗……不就是幾天前的事情嗎?”
老闆正把燒餅裝進油紙包裡遞給汀舟,聞言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傅雲生。汀舟對老闆抱歉地笑了笑,轉身拉著傅雲生走。
傅雲生心裡疑竇叢生。他們出了燒餅鋪子往回走,沿路景色皆不複從前,一派蕭條之色。
汀舟道:“等會我去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買到往西邊去的車票。”
傅雲生聽著汀舟的安排,忽道:“哪裡有賣報紙的地方?”
汀舟搖頭。傅雲生自語道:“怎麼一路上連個報童也看不到?”
汀舟嘆了口氣:“都逃命去了。”
傅雲生站住,忽然側身抓住汀舟的前襟:“你告訴我,我到底怎麼了?”
他用力地甩了甩頭:“這不對勁兒,什麼都不對。你們說的話我聽不明白……這裡不是雍秋,我不認識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