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縣是個小地方,也不是交通要塞,往來都是本地人,秋月樓已是縣城裡最奢侈的飯店了。
他入得門去,前臺只有個穿短卦梳油頭的年輕夥計,堂內並無一個客人,也沒有茶房上來招呼傅雲生。
傅雲生掃了一眼,上前就沖那夥計要一間房。那夥計也是打量他好幾眼,看是個生面孔,著裝也不大整潔,又來得這樣早,心裡犯嘀咕,磨磨蹭蹭地翻著手裡的藍皮本子,只不回話。
傅雲生當然知道他是怕自己口袋裡摸不出錢,付不了賬。
他將一張十塊錢拍在櫃臺上,說道:“先押在賬上,其餘退房再結吧。”
在寶縣這種小地方,飯店最好的房間住一晚也不過一塊錢,傅雲生抬手就給了十塊,夥計自然另眼相待,忙不疊帶他上樓。
夥計推開房門,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傅雲生雖然周身都痛,但還是挺胸抬頭、昂首闊步走進去。
房間內陳設雖不豪華,但也算幹淨整潔,傅雲生嗅不到怪味兒,也就不計較別的了。
進到屋內,傅雲生一面吩咐夥計打一壺酒、送兩條幹淨的熱手巾和一身新衣服來,一面走到盥洗間裡去洗手洗臉。
他站在鏡子前面,瞧著鏡子裡映出來的人影,慢慢把西裝上衣脫了下來。
一抬手,覺得右胳膊生疼,又連忙把襯衫也脫下來。扭著脖子看,原來右胳膊下面擦到了一大塊,顯出一片青烏。
傅雲生嘶著聲把襯衫脫掉,在鏡子前轉了一圈,確認沒有其他的傷,再坐下來處理自己的腿。
他拿剪刀把褲子從膝蓋處剪爛,咬牙撕開貼在肉上的布,露出一大片腥紅的傷口。
應該是被火燎破了皮,後來又在砂石地上擦來滾去,流了血,但都是皮外傷。
傅雲生從小被傅司令打到大,對皮外傷有些經驗。他將一條熱毛巾咬在嘴裡,拿起燒酒對著傷口沖下去。
洗淨傷口後,又拿幹淨毛巾把傷口包住,再認認真真地洗了一把臉,換上夥計送來的幹淨衣服,這才覺得自己勉強有了個人樣。
夥計送來的衣服是一件灰色的棉布長衫,款式老舊,質地很硬。但尺寸還算合適,除了袖子有些長。
傅生雲把長衫袖子捲起來,按電鈴叫人,來應的還是先前那個夥計。他開口點了好多菜餚和點心,還讓夥計代為跑腿買些傷藥。
見那夥計磨磨蹭蹭不肯去,笑道:“你快去辦,還怕大爺短了你的麼!”
說罷又甩了二十塊錢出來。
那夥計接了錢,只道:“貴客,你點的那些菜,小店並沒有。”
傅雲生也不計較那麼多了,揮手說:“你們有什麼就上什麼吧,不要太油膩就行。”
夥計喏喏地退了出去。傅雲生閉眼躺在沙發椅上,拿熱手巾蓋住臉,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略躺了一會兒,傅雲生坐起來,想要想些正經事情。但腦子裡實在是亂哄哄的,什麼也裝不住。
他在屋子裡煩躁地走來走去,腹中饑餓感更甚。很快一桌子菜便送進來了,傅雲生是正經餓了,每樣都嘗了幾口,很快就飽了,於是又按鈴叫人,要借電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