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禾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輕柔的吐息彷彿真的撫平了傷口帶來的疼痛一般。
每一針扎進去,都會有血溢位來,潤溼鍾暮的雙手,也染紅了纏繞在他指間的那根線。
紅線縫進了木禾的傷口,一針又一針,由鍾暮的雙手將這染紅的緣深埋進這道裂縫之中,生長出新的血肉。
縫完最後一針,鍾暮低頭咬斷了線,用手指緩緩地撫平傷口。
兩道整齊密集的紅線在蒼白的肌膚上格外扎眼,傷口撕裂紅腫,在縫合之下快速癒合出一層淺薄的皮肉。
鍾暮小心翼翼地揪著自己的衣袖一點點擦拭掉腿上多餘的血痕,將木禾捲起的褲腿放了下來,遮蓋住傷口,才徹底地舒了一口氣。
不知何時他握針的手不再顫抖,但呼吸還是不太平穩。
“醫師,好了。”鍾暮輕聲說著,垂眸看向抵在自己肩頭上的木禾,注意到那如雪一般白的長髮凌亂垂落在地上,被血染紅,變得毛躁又不乾淨。
他記得醫師是不喜歡自己頭髮變得亂七八糟的。
“醫師,還有些水,我給你洗洗頭髮?”
木禾緩緩地搖頭,“沒關係,反正全身都是血,也不在意這個了。”
鍾暮看了一眼木禾身上已經滿是鮮血的青灰色長衫,皺起了眉頭,“也是……”
接著他扶著木禾的腦袋靠在了牆邊,然後一把拎起斧頭起身,“我去給醫師搶一身乾淨的衣服回來,醫師在這等我。”
木禾立即伸手拉住了鍾暮,他灰暗無神的雙眸裡倒影出鍾暮困惑的模樣,輕聲道:“好了,就到此為止吧,之後我可以自己解決的,以往那麼多年,我也沒說非得一個人類照顧才能活得下去。”
鍾暮回頭,滿臉是血,但也滿臉無辜,“醫師不喜歡被我照顧嗎?”
木禾輕勾起嘴角,“身體上的很多傷,其實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一些真正使我致命的傷,都誕生於我對人卸下防備之後。”
他抬起手指點向鍾暮,然後指向自己,“就像你我現在這樣。”
接著木禾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我在小司過後就發誓,不會再對人類放下心防了,即便對方看上去很好,很好。”
鍾暮一臉無措,“我不會像他們一樣傷害醫師的,我可喜歡醫師了!醫師對我而言也很好。”
“可是挖走我的心臟的人都說過很喜歡我,都很感謝我,都說過不會傷害我。”木禾的一字一句都輕飄飄的,“在我看來,你與那些人沒有區別。”
“……沒有區別?”
“嗯。”
灰暗的小巷子裡,從狹窄的高牆上方落進來的一點光亮,映在木禾漆黑的瞳孔裡,如深海之中搖曳的波瀾,在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