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寧步伐一頓。
“八歲那年生辰,你摔碎了我送去的琉璃筆。”
“九歲那年元宵,宮女倒掉的香灰中是我送去的燒得殘缺不全的紙扇。”
“十歲那年你離京時,郊外不遠處,有農婦見到了我宋玉你而被你扔掉的點心盒子。”
“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拒絕我,只因為我是你父親的妹妹,每次見我,就能讓你想起你父親對你那些毫不掩飾的惡意。”
“就為了兩萬貫修漕渠的錢,你就能放下這麼多年恨屋及烏的仇恨,跟我重歸於好?”
“昭寧,我不信。”
睿王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劍,直直地將李昭寧釘在原地,叫她渾身發冷、血液逆流,連呼吸都在顫抖。
霎時間天地沉寂,連風都幾乎止息,耳畔的蟲鳴和蟬聲也漸漸遠去。
而睿□□唇輕啟,語氣卻不複方才淩厲,而是如絲如綢一般的柔和:“比起現在為了錢而跟我虛與委蛇的你,我更喜歡看到昭寧惡狠狠地對我說,‘我一定會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那年李昭寧十歲,冬日寒冷,李昭寧身上卻只有一件薄薄的小襖,頭發也只是草草編成兩只魚尾辮,一身灰撲撲的,卻將睿王給的金釵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我說了,我會拿走你的姚州封地,就一定會做到,”李昭寧惡狠狠地盯著睿王,“不用假惺惺地跟我交好,我是你的敵人,也只可能是你的敵人。”
而八個月後,李昭寧確實成功從睿王手中把姚州搶了過去,成為偏安一隅的小郡主。
往事歷歷在目,睿王的聲音卻如水般傳來:“你恨我,這沒有什麼不可啟齒,也絕非什麼讓人羞恥和慚愧的事,昭寧。”
“你有承認愛恨的勇氣,就有你自己的立場,縱然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也不會改變,你才不會被任何權臣所左右,也就不會步你哥哥的後塵。”
“所謂君主,其意義可能不只是統治者去俯視眾生,而是更需要成為全天下最為堅定最為自主也最為自由的人。”
“你可以毫不慚愧地直視、承認你的愛恨,然後勇敢地維護它。”
似乎就是一瞬間,如雲開霧散、月出東山,李昭寧被黑夜遮蔽的臉上照入些許月色,明亮而坦然。
驀地,她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廣袤無垠的天幕中一顆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
往事如流水一般在自己眼前淌過,而很多事情也如撥雲見日一般變得十分清晰。
她想重建漕渠嗎?——想。
她想給百姓福祉嗎?——想。
她想借助姑姑的力量嗎?——想。
似乎終於想通了,李昭寧低下頭,重新看向眼前的睿王,目光坦蕩而誠摯:“姑姑。”
睿王淺笑著看向她,目光柔和,眼中盛滿期待。
“我想問姑姑借錢重修漕渠,不知姑姑想要什麼籌碼或者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