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工商、販夫走卒,每一個人都在很努力地生活。
以前父君總跟她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所以他們做神仙,就更要找到自己為之而奉的道,才算對得起自己的仙格。
經歷過一場血洗大宮變的王朝,在民間卻看不出太多波折,上京城裡的百姓安居樂業,也確實有袁頌這幫人的功勞。
掛著花燈的河岸邊很熱鬧,一對一對的男男女女,臉上都帶著笑。
樹梢有燈,就連潺潺流水裡也浮著好多燃燒著短燭的燈。
阿青不解:“這些燈,為什麼不掛到樹上去,反而要飄在水裡?蠟燭一滅,豈不是很容易就要沉到水底?”
“因為這是同心蓮花燈,”袁頌示意阿青去看水岸邊正在放燈的一男一女,“元月初一放花燈是這裡未婚男女的習俗,兩人放了花燈,就是立誓永結同心的意思。”
阿青想了想,臉上忽然扯出一個很輕蔑的笑意:“可是你們凡間也不是所有放過花燈的戀侶,就一定能永結同心吧?不然話本裡哪來那麼多的痴男怨女,鬧到最後也老死不相往來——可見這種很有儀式感的立誓,也沒什麼效用,畢竟花燈一沉水,連個昔日的憑證也找不著。”
袁頌默然:“因為人心易變。”
阿青原本對放水裡的花燈也有些躍躍欲試,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自欺欺人的花燈,不放也罷,卻忽然聽見袁頌沉穩的聲音落在耳畔。
“但我不會。”
阿青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看到明燈的華光落入袁頌澄澈的眼中,灼然似焰火,卻又誠摯得前所未有的鄭重。
胸口那股被她努力壓制的不適感,再度不合時宜地湧上來。
她移開眼,強迫自己別去注意袁頌的目光,可暗地裡還是忍不住感慨一句狐貍精非同凡響。
結果狐貍精偏不放過她,捏了捏她的手指,輕輕叫了聲“阿青”。
“幹嘛?”
阿青敗下陣來,只好無力地回頭,再次對上袁頌那雙溫柔的卻讓她胸口酸酸的眼睛。
“今年的冬天來得太遲,我幼時見過最好看的一場燈,是一邊賞雪,一邊看燈,鵝毛大的雪花落在燈火裡,飄進水裡,總會給人一種時間靜止、地老天荒的感覺,跟可惜今夜看來是不會下雪了。”
袁頌說話的時候,神情是笑著的,可偏偏眼神卻帶著遺憾。
阿青想象著袁頌口中的畫面,下意識道:“今年冬天來得遲的原因,大概是顓頊伯伯貪杯醉酒耽擱了,他到時候肯定又得跟我爹搶時——”
她話說到一半,自知不妥,瞬間便收住了聲音。
袁頌若有所思的目光遞到她臉上:“你好像從未跟我說過你爹。”
阿青盯著旁邊的餛飩鋪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哇哇”聲,假裝沒有聽到袁頌問她的話。
注意力很快就被河對岸的兩人吸引。
放完花燈的一男一女站在樹下,男子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一支桃花簪,女子羞紅了臉,卻極乖順地低下頭,任對方將發簪插在了雲鬢邊。
阿青看得一臉莫名,正準備問問袁頌這兩人在幹嘛,忽然聽見袁頌很溫柔地叫了聲她的名字。
一貫從容的袁頌,難得將頭壓得低低的,有些遲疑地從袖中取出了一枚造型和做工都很靈巧的靈蛇簪,靈蛇的眼睛裡嵌著一顆不知道是珊瑚珠還是什麼東西的小珠子,剔透像血一樣紅豔豔的。
對上她視線的一瞬間,袁頌的臉便已經紅了,卻還是強自鎮定地說:“東西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