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溫根本就沒指望徐知誥坐鎮的吳國都城能夠抵禦住魏朝大軍的攻勢,升州上元既已失守,那麼宣州宣城早一時、晚一時,也必然會被敵軍攻破。
這就是個死局,根本無從化解...徐溫是個出色的陰謀家、野心家,卻也算不上高明的謀略家。何況在絕對的實力面前, 他嘗試過圖謀對抗魏帝李天衢,但是野心與計劃已被看穿,計劃相繼失敗,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明知對方意欲何為,徐溫深知敗亡已是不可逆轉的了。
徐溫心中感嘆,當年自己在追隨先主的三十六英雄當中, 不過就相當於是個小老弟,起初功績平平、聲名不顯。雖然因言談舉止頗顯威嚴,而又被人喚作徐瞋,但那時要震懾住在道上廝混,做販私鹽勾當的江湖漢子尚可,與吳國其他戰功赫赫的元勳相較,可就顯得有些不起眼了。
也是後來楊行密發覺徐溫雖然沉默寡言、不善交際,但為人機警幹練,嘗能謀而後動,便對他愈發重用。從那以後,徐溫便如忽然開了竅一般,非但常常參與軍議,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手段也是愈發的厲害......
回想往事,徐溫本來既感到慶幸,又十分的得意...當初先主楊行密,也是個老謀深算、城府極深的主,他察覺到自己的小舅子朱延壽有篡權奪位的野心,甚至可以在兩三年的時間裡假裝自己患了眼疾, 就連妻室在自己的面前與男子勾勾搭搭都能裝作視而不見,最終使得朱延壽相信他當真打算讓權託付,趕忙前去覲見,便落得個被楊行密設伏誅殺的下場。
似楊行密那等梟雄,卻不會想到自己親手提拔重用的屬下,以後會發動兵變弒殺他的長子,並將他的次子視為控扼在掌股之間的傀儡,距離篡取他楊氏吳國國主之位,也已不過一步之遙。
然而到頭來,終究還是一無所有...徐溫悽然感嘆自己在吳國鬥倒了所有對頭,野心膨脹,卻終究無法逾越過魏帝李天衢那座大山。成王敗寇,他也只能接受這等命運。
“以為能夠成就的宏圖霸業,原來到底也不過是浮夢一場啊......”
徐溫一邊失魂落魄的說著,一邊走入節堂,未過多時,火勢便蔓延起來,烈焰飛騰,噼啪作響,一陣勁風捲過,無數火星登時漫天飛舞。看來升州霸府再過不了許久,便將化為一座火山......
上元東城城門口處,又有一隊隊衣甲鮮明的騎士策馬開撥進來,牙軍侍衛,猶如眾星捧月般擁簇著一員主將進入城郭。卻是愈顯沉穩老練的安仁義,還要指揮所部牙軍迅速掃清城中頑抗的吳軍餘部,全面控制住此處名城要地,他頜下鬍鬚大片花白,一副頗具威儀的老將模樣。
素來以箭術為傲的安仁義,如今也是魏朝開國功勳中資歷最深的老將...雖然若論弓箭的本事,他雖然早已過了壯年,也仍是一副“我不是針對誰,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拽模拽樣,但也不得不承認打水戰半路出家的柴再用成就大功...若不是他打水戰一舉挫敗吳國主力水師,魏朝軍旅與後勤也就難源源不斷的渡過長江天塹,並對升州上元迅速形成合圍之勢。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安仁義與柴再用本為淮南軍藩鎮正、副節度,雖說不上嫉恨,可是看柴再用大逞威風,他也就難免會有爭強好勝的心思...所以圍攻升州上元,安仁義牟足了勁的打,如今終於攻破城郭,他自然也感覺到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
而安仁義剛催馬過了城門,一彪軍士便押解著已經棄了軍械,表示願意任憑魏朝處置的吳國平南大將軍李德誠前來聽候發落。他睥睨俯視過去,就見李德誠垂頭喪氣,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徹底蔫了,他硬著頭皮臨危受命,硬撐到了現在,顯然也不願意再與魏軍廝殺下去......
安仁義固然不會知道,按他原本的命途軌跡,於最後情知已是窮途末路之時,會將自己的人頭連帶著最為寵愛的美妾,當做順水人情,贈予這個吳軍福將...將吳國疆土併入魏朝版圖,要儘快穩定局勢,對於已經認命願意歸降的吳國文臣武將,還是要盡力安撫才是...安仁義心中念罷,他面色稍緩,便吩咐身邊的軍校說道:
“既然已經放棄抵抗,也須好生安置吳國俘虜。對於願意聽候發落的敵軍將領,朝廷那邊發來的諭令之前,暫且幽禁起來,但也切不可怠慢了。”
李德誠耷拉著腦袋,聽安仁義說罷,也知道作為戰敗的一方,這個時候只能認慫服軟。然而他嘴唇微動,正要說些感恩戴德的言語時,突然周圍喧譁聲大作,一名魏軍牙將也立刻對安仁義說道:
“安節帥,您快看!那邊起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