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驅使戰馬保持著高速衝馳的狀態,長槍之下,又接連挑翻十餘名攔截上來的魏軍將兵。然而他衝破的佇列越多,也就意味著他麾下鴉兒軍騎兵所將付出的傷亡代價也會越來越大。
馬軍步陣每一次狠狠對撞在一處時,無論魏軍、後唐士卒都拼盡最後一分氣力廝殺。那些從馬上重重摔落下去,倒在塵土中翻滾的後唐甲騎,無論傷勢如何,在深入敵陣,附近都是魏軍敵兵的情況下,生還的可能性已幾乎沒有。
可李存勖耳畔邊廝殺慘嚎聲雖然從來沒有斷絕過,他現在顧不上墜馬被拋在身後的麾下將士。槍鋒仍瘋狂的揮舞開來,就是要以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聲勢,認準了魏朝帝君的御駕儀仗衝殺過去!
...帝君龍輦,由六馬拉乘,雕繡五彩金光明亮,自是金輿華蓋,而盡現皇家的威儀尊貴氣派...而皇帝儀仗,號稱備車千乘萬騎相隨,實則按導駕、引駕、玉輅車駕、鼓吹、後衛...等各部儀仗,林林總總的諸般車駕,乃至禁衛諸部將士,自是極其講究排場。
雖是御駕親征,不是天子巡狩地方,所以李天衢也已簡化儀駕規格。可是如此一支儀仗被拱衛在中陣,目標也相當的明顯。李存勖既然能確定自己的確與魏帝龍輦的距離越來越近,這條血路當然一定還要再趟下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能襲殺李天衢得手,那麼魏朝也應該立刻陷入動盪內亂,那麼後唐眼下所面臨的一切艱難險阻,都將迎刃而解!
不對...似乎有蹊蹺!
然而李存勖咬著牙策騎疾衝之時,時刻注意著前方魏軍陣列的變動。電光火石間,他忽然意識道就算匯聚於中陣的各部魏軍嚴陣以待,也都是全力要組織後唐鴉兒軍騎眾直到軍陣中心...可是離遠眺望,大致也能看出幾分端倪......
魏帝御駕儀仗那邊,就瞥見似乎有些隨軍服侍帝君的侍從倉惶散去,可守護在外圍重重魏軍佇列,一致將鋒刃朝向突殺過來的後唐騎眾,按說由李天衢親自乘坐的玉輅龍輦,乃至周圍其它儀仗車駕,就孤零零的停放在當中......
我眼見也快殺至龍輦御駕那邊,李天衢好歹周圍還有大批宿衛部眾,他若也要一呈血勇,眼下也該露面親自指揮禁衛軍旅與我廝殺...就算李天衢膽怯,他也早該急令龍輦轉移,以避我麾下銳騎鋒芒......
可是李天衢也不迎戰,也不退避,這卻又是何故?
只片刻的功夫過後,李存勖心中得出個答案,他卻當即倒抽了一口涼氣,頃刻間心也似涼了半截!
難道說...從我揮軍繞過封龍山,並向魏軍中陣發動襲攻伊始...李天衢就根本不曾身處於御駕龍輦當中!?
...李天衢眼下週圍的確還有重重疊疊的魏軍將士嚴陣以待,只不過他身處的位置,卻處於魏軍大陣的中後方...自從除了連營以來,他一直如其他統軍將領那般,騎馬挎刀,隨陣行進。而標示著皇帝御駕的儀仗,距離李天衢這邊尚還有幾百步遠的距離,如果只從表面上辨識,他所處的位置,就好像是一個在後陣排程兵馬的魏軍高階將領。
所以方才李存勖只顧盯準了魏朝中陣皇帝儀仗的方位,迂迴避過魏軍具裝重騎的迎面衝擊之後,便統領鴉兒軍直接鑿入層層排列的步陣當中;李天衢卻是從斜側方一直氣定神閒的,眺望著李存勖一頭撞入中陣,直至殺到御駕儀仗附近。
先前由符存審諫言提醒,李天衢想到以李存勖的為人秉性,他的確極有可能不會甘心就此退返...後唐若要徹底扭轉頹勢,基本能確定會以他這個魏朝帝君為目標。那也正可以將計就計,在軍陣中顯得分外乍眼的御駕儀仗,就是最好的誘餌。
而李存勖的計劃須出其不意,他要立刻行動,而根本無暇進行詳細確認,也只能專攻一點,認定敵軍大陣當中最為顯眼的御駕儀仗方向殺去...退一步講,就算鴉兒軍突殺破陣期間,李天衢便先行慌張從原處逃離,他既為敵方大軍軍心所繫,貿然退卻,也極有可能引發全軍指揮失靈...規模越大的軍隊,一旦被引發混亂,也就越容易全盤崩散,而難以挽回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