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志呵斥的那個官員喚作王晏陽,官居鄧州刺史,而治下州府遭受水災之後,得知大皇子任轉運使巡察災情,他也立刻從治所穰縣撥派人手,還要親自趕來陪同。
而按《新唐書·崔弘禮傳》所載其“遷河陽節度使,使治河內秦渠,溉田千頃,歲收八萬斛”...在後世鄧州地界有耕田一百七十千頃左右,除去後來農業耕種技術的發展,以及人口增長、田地開發等因素,再經歷過歲收,又遭水災的情況下,王刺史自問儘可能從各處糧商富賈手中進購一萬兩千斛糧食,已是殊為不易了......
可是這個結果,卻仍不能讓李繼志滿意...王刺史知道在他面前的,可是魏朝大皇子,帝君逐漸更為重視四皇子的風聲,也還沒有傳至鄧州地界...王刺史自知李繼志也未嘗不會做為嗣君,而有朝一日繼承皇位,他又哪敢怠慢?
然而面對大皇子的質問,他也只能苦著臉說道:
“殿下容稟,地方富賈大戶,若是於水旱災害、蝗蟲疫病,乃至國家有意出征而須募集糧秣之時,便倚糧自重,蓄糧哄抬價格也是常態。
尤其朝廷糴買購糧,還要用於賑災,通常也都是抑價進購,商賈糧紳因利而動,遂屯積糧草,就等著朝廷抬高價格。下官當真已是廣派人手,徵詢各處大戶,官署倉廒的糧秣也要用於賑濟災民,而以轉運司眼下開出的糧價,也是有錢無處花,在鄧州只能進購這一萬兩千斛糧米......”
李繼志聞言更怒,本來在外刻意擺出副沉穩內斂的做派,卻終究沉不住氣,聲音也不禁又高亢了幾分:
“豈有此理!奸商不知憐憫百姓,這豈不是趁火打劫,也要發橫財牟利?何況朝廷糴買購糧,還要賑濟災民,那些富賈大戶還敢坐地起價,這豈不是未曾把朝廷放在眼裡?你身為鄧州刺史,治下有此等奸商為富不仁,又為何不嚴加懲治?”
“可是...殿下,鄧州地方大戶,也都已交納過田畝賦稅。就算他們囤積居奇,按我大魏律法,朝廷徵收糧秣自行調動價格,大戶如不肯出售糧秣,也不便以哄抬糧價之法處置......”
又聽那王刺史誠惶誠恐的稟說,李繼志卻忽的愣怔住了。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來以為,以魏朝皇子的身份巡察地方,無論州府官吏,還是富紳大戶,也都會竭盡所能的聽候他旨意行事。
可就算是朝廷要納錢納糧,乃至壓價進購,哪怕是國難當頭,大臣有錢不肯捐,豪紳仍要趁機牟利大發國難財...這在很多時候本來也不算什麼新鮮事。偏偏李繼志始料未及,所以他即便抱怨個不停,也著實沒有半點法子。
“殿下...卑職不是早已說過?即便我朝治政撫民,而殿下宅心仁厚,但世間百姓,也多有貪猥無厭之徒。奸商刁民,怎知大義?為牟暴利而不肯為國分憂,也唯有以非常手段治之......”
忽然李繼志身邊一名隨從沉聲說道,說話的那人,正是當初曾與魏朝大皇子朝夕相伴的張漢傑。他兄弟張漢融、張漢倫,也在李繼志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
而李繼志聽張漢傑說罷,便滿臉期盼的轉頭望去,又急切道:
“漢傑兄可是已有良策?只管明言便是!”
“卻不敢說有何良策...卑職本來是打算就與各處富紳糧商僵持一陣,再派胥吏嚴加巡察,嫌朝廷壓價,既然糧商積壓糧秣不肯外賣,便更要嚴查其私抬價格流入民間,便也有了嚴懲那些奸商的名義。存糧到底是為了賣的,否則早晚生腐黴變,到時再先放出風聲說朝廷轉向其他州府購置糧草,糧商為了拋售要爛在手裡的陳糧,也只得任由轉運司壓價購入。
可是...前幾日卑職方才聽聞鄧州糧商儲糧,先挖窖坑,以火烘乾,而用草木灰攤在窖底,上鋪木板,鋪席覆蓋...以這等席子夾糠之法,可保稻米五年不腐、穀子九年不壞。所以先前想的法子,也終究是用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