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嶺下方,本名為萇從簡,如今已由李存勖賜名的李紹瓊同樣也在朝著嶺坡高處張望過去。
然而李紹瓊目光陰森森的,他身形壯碩,偏偏面色卻顯得有些蒼白。舉目眺望,眼見黑熊嶺上魏軍旌旗招展,大概也能望見眾多敵軍已經排開了陣勢,就等著他們這路軍旅衝上去填命...李紹瓊忽的伸出了猩紅色的舌頭,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而他臉上神情,分明掛著一種...病態的興奮。
那般模樣,當真猶如一頭吃慣了人肉的惡豺。
本來是魏朝忠武軍治下陳州出身,可是李紹瓊也仍舊按著他原本的命途軌跡那般,離開中原,而北上前去投往河東。
按說他本來也不過是以屠羊為業,應該也沒有機會覲見李存勖,而得能後唐帝君賞識,更不用說還賜名重用他這麼個從南來投奔的落拓漢。
可李紹瓊非但自幼習武,善使一杆大槊,氣力也能勝過幾個尋常漢子,更關鍵的是,他臨陣廝殺最不惜命,那種兇殘狂暴的打法,就好像性命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一般。甚至打慣了仗,殺慣了人的宿將老兵,如若看到李紹瓊這個瘋子血戰時的模樣,也都不由心生懼意。
恰逢李存勖整頓軍旅,效法他父親李克用那般,著手提拔軍中才幹。但是還喚作萇從簡的這個惡漢,以南朝外來戶的身份,卻震懾得所在的部曲人見人怕,也爭取到了覲見李存勖的機會。
先是被任命為晉王帳下的親軍小校,而後討伐趙國叛將張文禮、北平王處直背反,乃至契丹耶律阿保機大舉入侵,奪回盧龍軍失地以及鎮壓河東北面州府叛亂之際。萇從簡廝殺悍不畏死、驍勇異常,遂又受李存勖破格提拔,並賜以姓名,時至今日,也成了後唐軍中獨當一面的將領。
本來還身兼後唐帝君帳前親衛的職事,李紹瓊卻領兵殺至揚武軍左近,也是他極力請命爭取到李存勖的應允。可是抵達此間山嶺,卻發現魏朝軍隊已經佔據了有利地勢,若要強行攻打,只怕傷亡定然不小。
李紹瓊身後集結的大股軍健,從貌相上也有不少凶神惡煞之輩。眼見有敵國大軍攔路,後面也響起了一陣惡言咒罵聲。一員軍校疾步上前,他雙眼又往黑熊嶺上掃了一圈,旋即回過頭來,對李紹瓊報說道:
“都指揮使,我軍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可恨南朝兵馬已經截住要隘,我等又當如何?”
李紹瓊聽了,臉上卻露出十分古怪的笑意,他轉頭望向那員軍校,以十分沙啞的音調說道:
“衝上去,殺人...這麼簡單的事,還須我廢話麼?”
與李紹瓊陰測測的目光對在了一處,那員軍校猛的就感到心裡一顫,渾身汗毛也不禁豎了起來。在這個由後唐帝君親手提拔的上官帳下也已效力過一段時日,這軍校每每向李紹瓊稟說軍機,也總會有一種驚悚恐怖的感覺......
尤其前些時日,李紹瓊所部軍旅奉旨出兵,途徑成德軍地界,過深州靜安。行軍經過一處於山嶺下居住的農家,李紹瓊偶然間發現那農戶膝下有幼子幼女,而做下的那樁事,讓這個時常在他身邊走動的軍校難免知曉之後,每每想起來寒毛直豎,也立刻能感受到刻骨銘心的恐懼:
軍隊繼續啟程時分,李紹瓊親自與幾個心腹,撞進那戶農家,無端殘殺那對莊稼漢夫婦,擄走他們的幼子幼女,再把這家可憐農戶的房舍點上把火燒盡。
至於李紹瓊要殺百姓、擄孩童的因由...那兩個小兒他是要在行軍途中,邊走邊吃按《五雜俎·卷五·人部》中所載:萇從簡好食人肉,所至多潛捕民間小兒以食之)!
眼下雖然也是亂世時節,可是時局好歹比唐末最為動盪時穩定幾分。起碼擁兵自據一方的軍閥,也很少還有如秦宗權、李罕之、孫儒之流那般,縱兵殘害百姓,充當軍糧而在天下各處上演著大規模的吃人事件。
然而這員軍校卻也知道李紹瓊暗地裡做得勾當,如有機會,他必定要殺人食肉,還是小兒最好。畢竟這年頭諸國攻伐之際,也總時會殃及地方百姓。李紹瓊在太原當差時,尚還能勉強忍耐,可前些時日河東地界也曾聽聞過幾樁無頭命案...那軍校尋思恐怕與李紹瓊也有所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