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縣城前,本來設下連營據險死守的六萬梁軍將兵,卻都已集中在了一處,在城郭左近的曠野間排成了陣列。
然而所有的梁軍將官兵卒,都是徒手肅立,其中大多數人還耷拉著腦袋。而刀槍盾櫓、弓弩箭簇、鎧甲頭盔等軍械,也都竟然有序的歸置在旁,一堆一堆的羅列起來。而三原縣城不但城門大開,無論是城門上方,還是軍旅行伍間,也沒有打出任何一面標示梁國旗號的旌旗。
至於先前於梁國手握軍權,憑著與外戚趙巖勾結,逢迎爭取梁帝朱友貞寵信的權臣段凝,身上也末著寸甲,低眉順眼低頭恭立,似乎也正在迎接他人的到來。
忽見瞧見遠方有一撥撥軍旅從地平線那一段顯露出行跡,然後朝著這邊推進過來。行進中的大軍雖然來勢不算很快,可是各自部曲彙集在一處浩浩蕩蕩,也透著種山雨欲來的強大勢威,使得對面聽憑發落的數萬梁將梁兵,直感到一股無形的魄力,隨即也是撲面而來。
還離著老遠的距離,段凝便“噗通”聲直接跪倒在地上,四肢著地,低垂的頭顱也快貼在了黃土上,他也以最為謙卑的態度,恭迎由李天衢親自統領的諸路魏國雄軍的到來......
梁帝殞命、長安陷落,老家都被人抄了,而本來歸屬的國家政權已然覆亡...段凝在得知這些訊息之後,立刻便遣使趕赴北面魏軍營盤奉上降書,而恭迎上朝天軍前來接管降從的梁國軍隊。
段凝也意識到,先前他實在太過高估自己,盤算著以少勝多主動去撩撥王彥章所統領的魏國京畿軍旅,結果捱了人家一通暴捶,八萬大軍直接減員至六萬兵馬...他狼狽的退返回來,龜縮據守,也是硬著頭皮死撐,心中便已動了舉部投降的心思。
然而段凝到底捨不得他先前所掌握的權勢,哪怕或早或晚梁國註定要覆亡,但好歹在此之前,也要爭取到一些能與魏國討價還價,討封要賞的砝碼。
畢竟魏帝李天衢,可不比梁帝朱友貞那般易於矇騙欺瞞。如若降從魏國之後,段凝也很清楚自己不會再有掌控三軍那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威地位。
然而魏軍奇襲長安得手,與自己沆瀣一氣的同夥趙巖,壓根就沒打算抵抗便已出逃;皇帝朱友貞更是消極到輕生尋死...先前又被勳將王彥章打得滿地找牙,段凝自知已經沒有任何與魏國爭取待遇的談判本錢,也唯有帶著這六萬梁軍儘快投降,才有可能被寬胥錄用,起碼還能保住一官半職......
儀仗車馬所發出的震響聲愈發的清晰,段凝的額頭更已是貼到了地面上。心中愈發忐忑之時,他忽的便聽到有人長聲說道:
“你便是梁軍都督段凝?敢統領數萬兵馬,抵抗朕麾下幾路大軍,倒也有些膽氣。可事到如今,怎的卻又要向朕獻降書了?”
段凝渾身微微一顫,情知魏國帝君李天衢正在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然而他當年也不過是澠池縣一介主薄,就憑巧言飾智、迎奉權貴的本事,又以獻妹之故,而使得御下極為嚴苛好殺的朱溫待他都十分親近...到了這個時候,段凝自知還是要使出自己攀權附貴、矯情飾詐的本事,便想好了說辭,便帶著哭腔高聲嚎道:
“罪臣段凝,久聞陛下文成武德,只是因食梁國俸祿,忠君之事,所以即便是赴死,守土有責,也只得領命前來,冒犯陛下天威...即便喪命於天朝雄軍刀斧之下,本來也以為是死得其所......
而陛下至聖至明,發兵奇襲長安功成,帝君已然殞命,而梁國為天朝所取,方知是天命之所趨!罪臣雖忠於梁帝,卻又安敢違逆天命?何況梁國既已為天朝所滅,罪臣麾下這六萬兒郎,又何必再與天兵對抗,而枉然送死?
何況梁國治下蒼生黎民,也不應再苦受兵災紛擾...是以即便自慚形穢,深感無地自容,也是為這六萬兒郎生計著想...罪臣投從歸順於天朝,乞請寬胥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