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抵抗黃巢十幾萬大軍全力猛攻長達一年之久的陳州宛丘,如今不出三日的光景,便已為李天衢所取。
被綁縛住的韓建由陳州將士押解,來到一眾駕輕就熟來到牙署中的人馬面前,他渾身顫巍巍的,緩緩抬頭看去。就見周圍火把光芒的對映之下,有一個被眾騎所擁簇的漢子似笑非笑,也正朝著他這邊望來。那個人的身份自然也是呼之欲出,韓建慘然一嘆,又緩緩的低下了頭:
“兗王輕取宛丘,我終究是敗了,只是卻萬萬沒有料到會敗得如此之快......”
李天衢俯視過去,打量著垂頭喪氣的韓建,忽的說道:
“韓公當年也是一方雄主,更是聯決西北軍閥李茂貞、王行瑜犯闕挾持天子,一時聲勢崇貴,非比尋常藩鎮節度。可當年朱溫出兵前去搶奪唐廷皇帝,你不戰而降,如今做為梁國臣子坐鎮忠武軍,卻是意圖要與孤抵抗到底...看來比起孤,韓公更是懼怕朱溫啊......”
“...在下當年的確權迷心竅,到底唐室闇弱,與李茂貞、王行瑜既能挾制天子,以為權勢聲望,亦將凌駕於天下諸藩之上。可王行瑜為晉王所滅,李茂貞被陛...梁...朱溫所殺,在下僥倖苟存,方知實非可與天下雄主競爭的人物......”
韓建雖然心存僥倖的仍要對抗李天衢,但是他先前明明把鎮國軍藩鎮領土管治得富庶興旺,卻放棄抵抗,單騎趕赴城外請求朱溫允許其降從,把自己好生經營的地盤拱手相讓。所以韓建的秉性,當然也不是被俘之後仍舊罵不絕口,而能凜然赴死的人物。眼下終究已經落在了李天衢手中,他立刻服軟,又連聲說道:
“不才不自量力,也全因朱溫與我有舊,便以禮相待,赦免在下當初犯闕大罪,厚封賜賞也不曾怠慢...方今對抗大王,雖是螳臂當車,可屢番反覆降從,又是有負朱溫先前恩情,到底不能為天下所容。如此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大王曾於宛丘力抗賊眾大軍,而後誅殺黃巢,名動天下。原來忠武軍陳州舊部,仍然甚是崇敬兗王。在下既為敗軍之將,本來如何處置,都應毫無怨言,只是顧念不才家小上下...懇請大王......”
邊說著,韓建雙膝一軟,也正要跪地叩首,而向李天衢求情討饒。李天衢卻把手一揮,立刻又道:
“且住,韓公也不必如此驚慌。你說欠了朱溫的人情,可按說當年鎮國軍藩鎮,為朱溫輕易佔據。韓公苦心經營,治下領土、軍旅、錢糧、民戶不是皆被他兼併?而你終究難以守住陳州,孤以為你也不必再以梁國臣子自居了。
方今我軍大舉反攻,征討朱溫,自是戰事要緊。孤自會派遣部曲護送,還請韓公至兗州暫住一段時日。待班師之後,孤也要與韓公好生長談一番才是......”
聽李天衢如此說罷,韓建也能確定連同妻兒老小,不會因為試圖頑抗而被悉數處死。而且聽李天衢話中意味,他也能覺察出自己非但不會被殺,只要誠心願降,仍能得提拔重用...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韓建順勢連連叩首,稱恩道謝,感激李天衢的不殺之恩,隨即又有一隊軍士上前,奉命去將韓建親族家眷,乃至被俘虜的幕僚看管起來。
李天衢注視著韓建離去的背影,心中則暗付這廝生平事蹟的確也有不少汙點。勾結李茂貞、王行瑜脅迫唐昭宗弄權,事後還將罪責一股腦盡推給鎮國軍節度副使李巨川,也足見他沒個擔當,而大難臨頭時不會念及君臣情分。
但是結合一個人所有曾做下的事,往往很難分明的斷定他秉性善惡。韓建執掌一方,也能體恤民間疾苦,打理得治下本來戰亂之苦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評價他能夠造福於民,這話也完全沒有說錯。
何況韓建利用經商兩年間能得錢九百萬緡,主持長安重建事宜同樣也是成績斐然。他單方面某項能力或許不及張全義、高鬱等人,可卻是農、商、工等諸多方面能力兼備的全才。再考慮到韓建本不識字,出道之際又是秦宗權麾下兇兵惡匪中廝混出來的大老粗,結果歷經近二十年的光景磨礪,他竟能蛻變成為治政能臣。當真也可說是士別三日,就當刮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