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放學的時候,一所由大衛·揚斯捐助冠名的私立小學,揚斯康蘭德實驗學校的學生們,依次在學校臨時搭建的有頂棚的長長候車通道裡等候校車,十歲的尼克揹著自己天藍色的書包站在隊伍末端。
濕漉漉的黃色長鼻子校車在他們面前緩緩停穩,老師們打著傘在一旁護送所有學生安全上車。當尼克的天藍書包在校車右側第五排靠過道的座位落座之後,老師又檢查了一遍車門車窗是否關嚴,這才向車上的孩子們揮手作別。
“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早點回家,別忘了完成課後作業!”
“明天上不上學還沒確定,記得睡覺以前看下通知哦!”
黃色長鼻子校車,載著滿滿一車的孩子,駛上了潮濕而擁擠的主幹道。
雨點又大又密,噼噼啪啪地砸在車窗玻璃上,像極了小小的冰雹——但它們不是冰雹,它們只是液態水。狂風怒號,將車輪後的擋泥板吹得噼啪亂響。
尼克望著玻璃窗上的縱橫交錯的水珠軌跡和鄰座男孩激烈地七嘴八舌,在他們眼中,那些水珠就像一輛輛賽車,在各自無法預測的賽道上展開一場速度競技。
“加油加油加油!它們要開始合併了!”尼克握緊小拳頭激動地說。
“我一路上已經吞了三顆大水珠。看,它已經到最底下去了,比你的快!”鄰座男孩揚起下巴趾高氣昂。
尼克在心底暗暗為自己的水珠選手加油:快一點,再快一點!一定要趕超它!
迎面吹來一陣風,兩人的水珠都消失了。
“去哪兒了?剛才還在這兒。”
“被風颳走了唄,再找一顆。”
於是,兩人很快又有了新的“選手”。
這次鄰座小男孩的水珠很叛逆,起步很快,一路上卻七歪八拐走了許多彎路。
“嗚嗚嗚,你別停呀,繼續走,別讓它追上!”
“吞了它吞了它!耶!”
前一個路口要轉彎了,司機穩穩地打著方向盤變道。
坐在左側的孩子們發現,他們玻璃窗上的水珠像忽然被壓扁一樣,全無蹤影。坐在車裡的他們不可能感覺到,一陣狂風像拳頭一樣砸在校車的左翼。
緊接著,他們眼前的景緻忽然發生了一個90度的大旋轉,長鼻子黃色校車比一般小轎車的受風面積大,因此整個在路中央橫了過來。
後面的司機們急踩剎車,可是道路積水實在太嚴重,輪胎打滑,汽車的制動系統很難在如此短的距離內發揮作用。
於是,避無可避地撞了上去。
尼克只知道自己前一秒還在看車窗上的雨滴競速,下一秒,車窗玻璃的碎片就飛到他臉上,他感覺自己的腿被前面的座椅死死卡住,手臂也被夾在校車與座位之間。
他感覺到有熱熱的液體從自己的腦袋流進脖子裡,冰冷的雨滴像鞭子一樣抽打著自己的臉。他眼皮很重,幾乎睜不開眼,但還是拼盡全力,撐開了一道縫。
他發現面前有一輛小汽車,不是水滴汽車,是真的那種。車頭上還頂著他的一個同學。他想叫他,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再一看,鮮血從不該流出的地方流出來了。
他看見了自己的天藍色書包,不在自己身上,卻在那輛汽車破碎的擋風玻璃裡。
雨還在下,從消失的車窗裡灌進來,沖刷著他眼前那輛汽車的引擎蓋。兩顆水珠又開始競速,它們爭相奔跑著,你追我趕,只不過,這一次是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