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解之疫9)
難得有幾天閑散日子。
大概就連米蘭達都對上次派他們下去勇鬥惡龍有愧於心,所以這個天堂日,她都沒怎麼來找約書亞麻煩,就連工作量也減到從前的一半。每天早晨,她只留下一沓打撈名單就匆匆離去,約書亞想誇耀一下自己一連幾天不曾遲到的完美通勤記錄也沒有機會。
其實以靈魂打撈部第七小隊原本四名成員的規模,輕輕鬆鬆就能拿下這點不飽和的工作量,更別提現在還添了兩位卓有成效的外援——尤其是卡梅拉,只要有她在,小湯米就像通了電一樣,不僅每天幹活熱情高漲,就連渙散的注意力也集中了——提前完成名單上所有任務不說,回到辦公室還能侃一會兒大山。
娜塔莎一臉八卦地朝著呆呆望向窗外的崔斯坦努努嘴,向約書亞道:“頭兒,他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你昨個晚上用力過猛,把人家給整得懷疑人生了?”
約書亞噓了她一聲:“去去去,腦子裡整天烏煙瘴氣的。沒有的事,我們只是普通室友,再純潔不過的革命友誼,以後別瞎打聽。”
“喲,普通室友就值得你上天入地、又是刀山又是火海的?那我們這些跟了你大半輩子的,豈不是值得你捨命相陪?”
她歪著頭,眼睛笑嘻嘻地盯著約書亞,卻絲毫沒有在他臉上發現多餘的血色,平靜中甚至有一種“理直氣壯”,倒是自己吃了一驚:“不會吧?難道你們真是純潔的男男關系,到現在還沒上壘?”
小湯米聽到“上壘”二字,以為又是什麼新的專有名詞,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學習機會,立刻轉過頭來問:“什麼是上壘?”
約書亞埋怨地剜了她一眼,趕緊對男孩道:“不,是你聽錯了,剛才根本就沒有人說什麼上壘。”
好說歹說終於讓那一夜之間變得酷愛求知的孩子放棄刨根問底,轉回身去繼續和他的卡梅拉姐姐聊些青少年話題。
女特工得意洋洋地笑了,修長的雙腿交叉翹在桌子上,尖銳的鞋跟朝上,像是某種具有威脅性的利器,雙手枕在腦後,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哼歌。
約書亞回頭看看正望著窗外出神的崔斯坦,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就連娜塔莎也發現了啊!
平日裡崔斯坦雖算不上話嘮,但離沉默寡言還是有一定距離的,最近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問一句答一句,不問便不答,彷彿一隻發條玩具。
一起出任務的時候,以前他總是毫不避諱地對自己亦步亦趨,像個甩不掉的影子,現在卻一定要中間隔個人,有幾個就隔幾個,多多益善,離得越遠越好。兩人的目光偶然碰上,他就會立刻垂眸,而後又會欲蓋彌彰地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就好像他在躲著自己。
可是,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讓他如此惶恐?
約書亞回憶,他的變化最早是從恢複靈體以後開始的。那天從圖書館回家,他便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避他的碰觸,即使是最稀鬆平常的拍肩、攙扶他都會表現得扭扭捏捏,像個摸不得碰不得的美人燈。
約書亞剛開始還會嘲笑自己的敏感,又不是什麼患得患失的棄婦,一定要摸他、碰他,確認他還在乎自己,只要看到他好好的,一切就都足夠。
可居然連娜塔莎都發現,這就不是自己的多心,而是真實又刻意地疏遠。
約書亞感覺到苦澀。他本來又在期待什麼?
期待他被救回來以後,會對自己感恩戴德嗎?還是他福至心靈一般突然拾起全部記憶,將初次見面時在辦公室“袖子”下的告白重演一番,然後兩人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難道他忘了,他愛的是天上那個熠熠生輝的神祇,絕世獨立,光明鼎盛。
有些話確實只是情急之下的脫口而出,回頭再想,不免會尷尬得無地自容。而人與人的關系也會隨之後退一步,甚至退得比已經習慣的距離更遠。
約書亞又不是戀愛腦,七十一年的珀迦託雷服役生涯早已將他訓練得心如止水,風幡不動,又如何會困囿於這種程度的小情小愛?
到了下班的點,馬克率先站起來和他道別。
“明天見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