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對此心知肚明,也知道這些上不來臺面的內容叫人難以啟齒,他們選擇無言。
“阿菊”嘶吼:“若不是周裕之,我可能到死都不知我的哥哥為我付出了多少!!!我愧疚,悔恨,埋怨。所以上當了,被利用了,因為周裕之信誓旦旦地和一個小丫頭說,只要乖乖聽話,他便會給他越來越多金銀財寶,這樣她的哥哥就不會再出賣尊嚴吃苦了!她只要多吃一些苦,就能將錢攢夠,他就會放她走,放她帶著自己的哥哥一起離開這個骯髒的地方……那些松脂珠寶,都是我受盡痛苦後裝作無事時送給哥哥的,騙他,這是哪位姐姐送給我的玩具,哥哥不懂這些,哪裡知道這是寶貝還是什麼逗弄小孩的玩具……所以你們當然查不出來它們究竟從何處而來。”
“周裕之那個畜生,他怎麼可能會信守承諾?”關闍彥眼中慍色已濃。
“是啊!他沒有!!!他把我哥哥也抓來了一起取樂!陶司直,你方才不也從那些票頁上看到了嗎?!”
“阿菊”哈哈大笑。
被點到的陶明案滿臉鐵青,好似被重重的車轍碾過一番。百般情緒流動在他的神色上,將他那淡而無味的情調調節得亂如雜麻。
他只恨自己不能跑回黑水寨,親手把周裕之千刀萬剮了去!
“後來,周裕之沒有再碰我,他把我和哥哥當作了可以演戲滿足他那惡趣味、供他取樂的猴子,在布滿了紅帳、滿是龍骨香的屋中,教唆、鞭打、威脅、逼迫著我們脫去衣裳,赤身裸體,做著那些齷齪的動作,兄妹融合……哥哥哭,哭完了妹妹又哭,妹妹喊疼,哥哥抱頭說愧疚說抱歉,周裕之卻咧著那他滿是爛牙的嘴,笑得開懷。屋內周裕之的陪床姑娘還有很多,她們站在周圍一起看著我們兄妹二人的赤裸表演,渾身發抖,卻被逼著扯著嘴唇一起笑,誰若是不笑便被一刀入腹,送入屍坑!”
“直到最後,我也死了,和那群可憐的姐姐們一起埋進同一個屍坑,等待糜爛。”
語罷,“阿菊”聲線已弱,滿臉倉皇,淚水洗面,妝容徹底融化,他訴完悲劇,也沒了力氣,發洩完了的他已是心灰意冷。
他的臉再度抽搐起來,一頓形容的改變,眾人知道,他又變回了阿卟。
他將倒在地上的燈偶重新抱起,聲線恢複平常,他頂著淚容悲慼地搖著懷中的燈偶,將其完全視作了妹妹的軀體。
他緩緩地搖,好似把自己當作了在水面上輕輕搖蕩的小船,哄著船上的孩童安然入睡。他面向妹妹時的表情是那麼地溫暖,他溫聲起來,話語顫抖不已。
“妹妹最喜歡的花便是陽春菊了,哥哥未來得及為你收屍……只好偷偷在夜裡那畜生不在時,狼狽地挖開泥土,往你的手心塞上幾粒花種……怪我沒有早點發現你的心思……怪我當時太過怯弱,沒能親手殺了周裕之為你報仇……如果我早點帶你走,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個結局了……阿菊啊……阿菊啊,莫難過……阿菊……阿菊……穿花衣,戴花冠……唱小歌,跳小舞……自由自在……多快活……”
說著說著,他便哼起了類似童謠的調子,隨著那輕輕搖擺的動作一起搖唱……
這一出自說自話的戲落幕,三人只覺頭腦發昏,渾似做夢,仰望樓頂,好似也覺得它已經飄散飛塵,目裡暈眩。後來又感覺到腳底松動,好似天已搖地已動。
三人都差點沒反應過來,那阿卟不知何時竟將最後一半柱子劈下,樓要塌了!
那阿卟慘笑著望著他們,好似在望一處從未出現過的風景,眸色不再那麼昏暗,倒是存了幾分光明。
他已是勝券在握,死不死,生不生,有甚區別?
那些票頁將是壓垮周裕之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將它們送到了三人手中,無怨無悔,已是堅信它們會是正義最後的見證者。
他在最開始時就在嘴硬,他沒有想過真要殺他們,種種行為不過是在洩憤,他厭煩他們阻攔他的行為。可洩憤後,他心底還留存了幾分感謝。
感謝眾人皆醉之時,唯有陶明案還肯站在光明之中,為被厄運波及喪命之人伸冤。
最後一刻,三人奔向出口,藉著最後一線光亮,陶明案瞥見了阿卟張開的口型——“我將和我的妹妹埋在同一片土地,陶司直,還望成全。”
此時,陶明案才明白他的用意,他既不希望他們繼續追究他身後之人,也不希望最後這最重要的證據被浪費。
也許只有徹底屍毀人亡才能將慘劇收尾,也許他也深受邪術控制之苦,拼死也要用這樣的方式斷開別人尋找幕後指使之人的線索……
也許,他很厭惡最後因罪名被押送監牢,與妹妹無法再相見……總之,眼看著樓塌了,他和他的妹妹都淪為一抔泥土了,沒人再能找到他們了,這是他所求的結局。
當真是個複雜而可悲的人物。
陶明案不忍再看他,只是認真點了點頭,好似也在與他鄭重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