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已經能動,懷裡的陸長歲被她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
關闍彥揹她離開先前的窄塌時,忘了給她提鞋——罷了,這種事情若真叫關闍彥幹了,真是太不合規矩了。不方便就不方便吧,不該抱怨什麼。
她下塌時只好光溜溜著腳丫踩地,幸好地上被早晨的陽氣烘過,雖然還是有未被驅散的涼氣,她並不覺得難受別扭。
她將陸長歲抱到陸子禮身邊去,小姑娘的呼吸像是暖風一樣,呼呼地掃過她鬢邊的散發,癢癢的。
她果然還是不敢相信,這是個註定夭折而亡的孩子。
關闍彥愣眼看著她,最後默許了一般,沒有擋她。
陸子禮眼見女兒要到懷中,他狼狽地起身,跪坐在地,緩緩接過魏鬱春摟抱在脖間的姑娘。
魏鬱春還是長嘆了一口氣,她對陸子禮的態度早不似先前那般忌憚,眼神中反而有似海納百川般的寬容。
她是預定了陸子禮不會再對她有什麼威脅了,甚至說未來,他也不會再囚禁著孤女姐姐,更不會囚禁自己了。
她蹲下身子,動作和緩溫靜,那股人淡如菊、風骨若竹的熟悉氣質又緊緊將她環繞。
即便是被邪術迷亂心智的陸子禮都被她的親近力感染,一邊撫摸著女兒額頭的絨發,一邊靜靜聽著魏鬱春的話音。
“你堅信天仙秘術可以幫你消解女兒的病痛,那給你帶來了什麼呢?你作為秘術的媒介,能幫你女兒吸走多少毒血?病灶在她身,毒血源源不斷,難以絕跡,可被你當作容器的身體卻是有限的,如今渾身血液皆被汙染。”
“你和秘術不過是在賭,到底是你長歲病灶散毒的速度更快,還是你的身體被毒血侵染殆盡的速度更快一些。如今看來,好似是前者將要奪魁。比起病情微有氣色的陸長歲,你卻彷彿已經傾盡了一生之力,六脈皆衰,再難回頭。”
“即便最後陸長歲真的醒來了,你卻倒下了,她一個不過十歲的稚子要如何面對這以命換命的結局?她又要靠什麼立身於無依無靠的世間?到頭來,你只是叫禺山鎮又多了個可憐孤女。更何況這些猜想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所以,你永遠都等不到這樣的一天,也不希望等來這樣的下場。”
“若你執意信奉天仙,你做的事情早被我們揭發了,算是違逆了秘術的規矩了吧?無論如何,你都沒有理由繼續執著下去了。收手吧。”
越到後面,魏鬱春的話就越是紮人心窩子,可平心而論,她至始至終語氣都沒有什麼起伏變化。
她的話就像是包裹著毒藥的蜂蠟,乍然嘗下去沒有味道,可品下去,才知這些比一般的毒藥還要致命。
真是一套好說辭,關毒彥不動神色地覷著她,在一旁壓著情緒暗忖,不過他沒有做過多感嘆,因為魏鬱春的特殊對他來說,好像已是習以為常的東西了。
關闍彥看著快要哭地暈厥過去的陸子禮,既感到為難又覺得可恨。
他說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清醒嗎?什麼天仙秘術,不過都是摧身殘心的邪術。每回給你一顆棗,讓你以為女兒的病情有所改善,你就越陷越深。到頭來,女兒還沒救回來,自己就先撒手人寰了,真夠邪性的。我看你根本沒有必要再信奉什麼天仙了,都是騙人的把戲罷了。”
陸子禮已成了沒有靈魂的軀殼,摟著女兒坐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任人說什麼都不搭理,不哭也不鬧了。
屋內安靜,空氣中連塵埃飄落的聲音都彷彿能聽得到。
眾人都微微屏住了呼吸,不知道陸子禮有沒有將大家的勸說聽進去,不確定他是不是至今還認為大家都在欺騙他。
所以大家都希望昏迷的陸長歲可以醒來,與他父親坦白一切,成為壓垮他父親執唸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