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正在醫院裡療養的軍人發現異狀後帶著滿身的繃帶掙扎著想要擠出病房維持秩序,卻在推搡中被嫌他擋路的人連踹了幾腳。
剛剛覺醒天賦不久,和父母一起來醫院參與體檢的小女孩兒被自己的父親用力地抱了起來,卻仍止不住用尖銳的聲音細細的啼哭。
混亂之中,一個穿著顯眼的年輕人嘗試使用天賦對抗這位出現得極其突然的殺手,卻引發了更多的麻煩。被提醒自身力量的人群裡,有人在慌張之中不慎用力量炸碎了天花板上的吊燈,灑下的玻璃渣不但干擾了另一名正凝神調動精神控制能力的醫生,還使臨近兩個走廊內的所有電器全部跳閘。黑暗是恐懼最喜愛的溫床,擅長以麻痺肌肉的能力為醫院節省相關藥品開支的護士不慎失手,不但沒能奪走殺手的武器,一整列飛奔的人群還因突然的四肢無力而軟倒在路中央,成為了新一批的被踩踏物件。
強忍著被當做個不值錢的東西擠來擠去的不適,湯雨澈頻頻回頭。
各式各樣,或是尖利刺耳或是沉重沙啞的喊叫與咒罵充斥著每個人容量有限的大腦,船內一向引以為傲的秩序與平和在頃刻間便被顛覆。危急時刻,一向自視甚高的“天賦者”們,並未表現出一點點超越被他們輕視的普通人類的高尚美德。往昔被學校教育奉為無上箴言的“自律”,似乎並沒有透過有心人的一再重複而滲透每個人的骨血之中。
就像是一張美麗的皮囊,被外力強行撕開了其中一角後,所有當局者迷的過客們才看清,在這皮囊之下流淌著的,依舊是和醜陋鄙薄者們一模一樣的紅色熔漿。
不是今天才變成這樣的。湯雨澈扭過頭,強迫自己將含義複雜的眼淚憋了回去。
而是一直,一直,從誕生之初開始……
軍校裡的經歷令她敏銳的捕捉到了黑暗中的一點點閃光。在人流的最前端,凌夙誠雙手平舉,只穩穩地開了一槍。
重力就像是他的另一雙足夠精確操縱子彈的手。呼嘯飛過所有人的頭頂之後,這枚小小的金屬件兒忽的一頭扎向地面,準確地穿過瘦削女人握槍的雙手。
最大的警報已經解除,但是危機仍在繼續。不指望身邊這位二組組長能夠高聲喊出什麼安撫人心的說辭,元歲主動清了清嗓子,又深吸了一口氣。
“全員——”破音使她的音調拐了個彎兒。
除了完全報廢的吊燈,其他暫時短路的照明設施接連亮起。人群一瞬間的停頓或許是唯一的時機,元歲捏著嗓子,剛想再努力一把,就覺得自己的肩膀忽的被一雙大手攥住了。
“各位,犯人已經被擊斃。”即便仍處於重傷之後的恢復期內,陸達的聲音中氣依舊十足,“安靜!我是警局二隊隊長,我在此再度向各位立誓,船內的警局和軍隊,不但會竭力履行保衛各位的義務,同樣,也有無可置疑的保衛各位的能力!”
面面相覷之後,人群接力般的一個一個回頭。
“她……她確實死了。”隊伍最末,有人顫著聲音說。
“現在,可以請諸位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了吧。”陸達強壓下略微的氣喘,用眼神婉拒了想要搭把手攙扶他的元歲,獨自一人走在最前面,就像是佇立在激流中的山峰一樣,迫使湧動的水為他整個劈開。
或許這種氣魄的確是需要一定的歲月沉澱之後才能獲得。凌夙誠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就像是個途經此地的跟班,一點也沒有想要跳出來強調一下自己功績的意思。
“……我記得您是打算留活口的?”元歲輕聲說,“雖然這樣確實更有安撫人心的作用……但她怎麼還是死了?”
凌夙誠在這具皮包骨頭的女性屍體前緩慢地蹲下,也低聲說到:“她身體裡的各個器官,早在我動手之前就一直維持在衰竭的邊緣,這樣的傷足以殺死她了。”
“既然這樣,那這位重症病號是怎麼動手殺人的?”元歲小心地將背影有些眼熟的另一名受害者翻了過來,嘴裡忍不住罵了一句,“……真是他,倪光潔。我們才剛剛基本坐實對他的懷疑,他馬上就忙不迭的去死了,真是一點調查的機會都不給我們。”
“唉,總之現在先把屍體弄走吧。”陸達的眼睛平視著陸陸續續迴歸工作正軌的人群,又叮囑了幾句關於救治傷者過程中應遵循的秩序,接著感嘆到,“最近真是……不安寧啊。”
“老大?”注意到凌夙誠有些出神,元歲試著貼著他的耳邊叫了一聲。
“怎麼?”果不其然被迅速敏捷的偏頭拉開距離,凌夙誠皺著的眉頭裡寫滿了肉眼可見的焦慮。
“您一直習慣性皺眉的話,以後容易年紀輕輕的就一沓子抬頭紋哦。”元歲努力地活躍了一下氣氛。
“……我是覺得,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凌夙誠的話經常沒頭沒尾。
“哪一幕?”元歲心說這個女人死法也不稀奇啊。
“‘顓頊’……在‘顓頊’快要……的時候,”凌夙誠抬眼看向她,“也是這樣……時常‘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