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夙誠將手槍丟還給她,沉聲說:“我們過去看看。”
淤泥附著在因為褪色不均勻而深淺不一的瓦礫之上,滋養著枯黃蓬亂的雜草。某種扭曲著盤桓於石堆之間的巨大合金部件在渺小的過客面前折射出金屬特有的冷光。半根巨大的方形大理石柱下,掩埋著層層疊疊堆積的小型車廂和一塊兒因為缺失了大部分而難以辨認原貌的銅像。
“上面好像寫著什麼。”元歲用手指在銅像底部的凹陷裡輕輕摩挲了一會兒,直到手指沾滿了粗糙的砂礫,才勉強辨認出來原本雕刻著的兩個行楷大字。
——“偏安”。
“這裡曾經的名字?”元歲側著身體,向凌夙誠展示自己的最新發現。
“或許是。”在難以確認的情況下,凌夙誠的回答很嚴謹。
“貌似是寄託了很美好的期望,可惜。”元歲仰起脖子,試探性地用一組線繩拴住了高處的一根刺一般插入地面的條狀金屬,手上試著扯了扯,搖著頭又說到,“不行,作為支點的話太不牢靠了。老大,我想再湊近一點,比如爬到面前這堆擋著大門的東西上面,您能幫個忙嗎?”
“往前站一些。”凌夙誠回答。
元歲剛挪動幾步,突然覺得身體一輕,像是一個脫離約束的氫氣球似的,緩緩飄了起來。
“喔喔喔!”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有點奇怪的驚呼聲,接著在空中比劃了一個游泳的動作,“感覺像在體驗什麼遊樂專案似的。”
“我要放手了,看著腳下。”凌夙誠沒什麼語氣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元歲保持著浮空的微妙狀態,小心地踩上一處傾倒的鋼架,應答到:“好了好了,放我下車吧,謝謝老大。”
“從你腳下這一塊兒的結構來看,我建議你換一個位置踩。”凌夙誠維持了一貫的靠譜。
“哦哦。”元歲挪動著調整好位置,似乎是做了個深呼吸後,慢半拍地驚歎了起來,“哇!”
“怎麼了?”凌夙誠覺得她的反應比起“驚歎”其實更像是“感嘆”一些。
“從我現在這個角度看的話……”元歲又小聲抽了口氣,“雖然聽上去會有點噁心,這些疑似鐵軌的東西就像是像房子那麼大的蛇。”
凌夙誠後退了一步,認真地以全域性角度觀察了一遍,習慣性地點了點頭,又很快意識到對方現在的位置不太可能看的到他,於是輕聲說到:“是很像。汽車基本被淘汰之後,以前的城市裡推廣的是架空交錯的軌道連線模式。你腳下有很多車廂。”
“更準確的說,更像是巨蛇的骨架,或者說遺骸。”元歲摸了一把軌道上暗紅色的鏽跡,“……很肅穆,還有一點點噁心的感覺。因為太密集了,簡直像是蛇的巢穴一樣。以前這裡有很多居民嗎?感覺現在很少看到……或者說聽說這種軌道技術了。”
“現在的世界人口,還不到巔峰時期的十分之一,其中有些還說不上是‘人類’。至於技術,一是暫時用不上了,其次也是因為很多地方現在連飽暖都未必可以保證。”
“也是,飯都吃不上的時候,沒什麼人會有閒情逸致搞科學研究。”元歲捻了捻手上的鏽跡粉末,隱約聞到一點點奇怪的味道。
“你的膽量怎麼樣?”下面的凌夙誠突兀地問。
“以前全宿舍的人一起熬夜看恐怖電影,我是唯一一個能睜眼堅持到最後的。”元歲舉例答題,“怎麼啦?您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讓我有點害怕。”
“也不算什麼大事。”凌夙誠暫時關閉了過於靈敏的感官,“如果你對自己的膽量不算特別有信心,我就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