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楠過於順利的人生軌跡在一年前終於被橫刀斬斷——或許是出於朋友義氣,又或者是過於自負,因為放不下任務中被留下殿後的別組成員,她在半途抗命隻身折返,以一敵十,最後以自己重傷昏迷的代價成功保住了隊友的性命。
她或許自己也沒有想到,再次睜眼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個月。
一個已經被醫生宣判要做一輩子植物人的天才剛剛重返人間,得知的第一個訊息,是自己從前的兩位組員,一位因為“替組長的抗命申辯時言辭過激”而被提前退休,而另一位已經在三個月前的另一次任務中不幸身亡。
隨之而來的,是用來接替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的親生妹妹,剛剛辦滿月酒的喜訊。
曾經敢獨自衝入敵陣的她一度連從小陪伴到大的佩刀也舉不起來,只能被拘禁在幾平米的單人病房裡,維持著合適的禮儀迎接每一位未必真的好心前來“探望”的人。
不過僅僅又過了兩個月,她便閒不住在醫院激情澎湃地反覆朗誦著“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隨後毫不顧忌面子地向所有來客抱怨這裡每天的香菇瘦肉粥裡只有香菇沒有瘦肉。
她的爭取還是很成功的。僅僅二十三歲的年紀,她便正式從軍隊退休,負責以在黑板上鬼畫符的形式給剛剛入伍的小朋友們傳授“過去的”經驗。
這樣傳奇的經歷,足夠讓她成為軍校幾年內最有名的笑柄。
被交付到這樣一位赫赫有名的人手上,韓越自然不太願意。不過他的意願向來也沒什麼人會列入考慮就是了。
吃飽喝足之後,姜伯楠甚至像只老貓一樣懶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慢悠悠地說:“你真悶啊……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淘氣的連我師父都攆不上。”
你現在肯定也攆不上我。韓越本著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將土豆在碗裡夾成小塊兒,吃的非常斯文。
“嘿!”姜伯楠突然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兒一樣大叫一聲。
韓越手微微一抖,一小塊兒土豆便從筷子的縫隙間滑了出去。
他只覺得眼前有一陣極快的影子劃過,反應過來的時候,正巧看見姜伯楠毫無潔癖地將那塊兒正方形的土豆塞進嘴裡。
“這麼不經嚇?”姜伯楠誇張的咀嚼動作似乎是在向他炫耀。
又或者僅僅只是證明。
韓越稍微放下輕忽的心,正打算開口誇她幾句捧捧場,卻聽見對方先開口。
“這個樣子吧,我這會兒吃得太飽了,實在是不想動來動去,對胃不好。”姜伯楠笑得非常自信,“聽說你的天賦是可以無形的接近對方來進行刺殺?巧合的是這一點也曾經是師父我的看家本領誒。要不我就先坐在這兒,你把面前那個裝滿水的茶杯端起來。”
“做什麼?”
“就在這兒,我們試試。”姜伯楠的眼睛流露出天然的自信,“我給你半壺水的機會,只要你成功把一滴水潑到了我身上,我馬上就親自出馬為你另請高明。”
這算是自命不凡的人的驕傲嗎?韓越在心底冷哼一聲,瞬間隱去形跡。
姜伯楠突然改坐為躺,笑眯眯地看著水的弧線從上方劃過,隨即也一手拿起自己的茶杯,低聲嘟囔了句“這樣是不是有點浪費”,然後反手向後潑去。
韓越捋了一把沾溼的頭髮,將空杯重重擱在了桌子上。
“我說過了,你只有半壺水的機會。”姜伯楠翹起了二郎腿,“另外半壺是我的,一人一下,很公平吧?說起來,你聽說過什麼叫做‘半壺水響叮噹麼’?”
韓越用力咬著牙,在周圍一眾看熱鬧的人的叫好聲中,再次把茶杯裝滿。
十分鐘後,最後的大半杯水再次精準無比的從他的頭頂傾瀉而下。韓越微微喘著氣,從隔壁桌上跳了下來,從粘著脖子的衣領裡擰出一把水來。
“為什麼?”接過忍笑的服務生遞來的毛巾,他不太服氣發問。
“你還是先回家洗個熱水澡吧。怎麼說現在也是冬天,你這樣走到街上去,還是會有一點冷的。”姜伯楠眨著眼睛也憋著笑,語氣認真的說,“我都說這個天氣不好活泛的,你要不要趁著寒假的這段時間自己暗地裡再多練練?”
“不用了,我下午會準時到。”韓越重重甩下毛巾,狼狽地扒開人群衝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