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國皇宮。
皇帝身邊的老太監正火急火燎的往皇宮的城口方向跑去,而他的眼裡正閃爍著被生生急出來的眼淚。他已年六十,又因是首領太監鮮少做重活,這樣的狂奔讓他氣喘不已,好幾次因為無力差點兒倒在地上。
但是他不能停下……終於,在他奔到臨近皇城門口的時候,隨著莊嚴肅穆的轟隆一聲開門聲,他迎著清晨的第一絲光,見到了他的太子殿下。他深深的鬆了一口氣,無力的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嗚咽道:“殿下,殿下……奴才參見殿下。”
蘇犰安尚在洗漱準備用早膳的時候便有一道密詔,密詔上頭只寫了宣他進宮,上頭沒有玉璽印,沒有老皇帝的親手筆記,唯有一團觸目驚醒的血,這團血滴在了一個用金絲繡成的小金雞上頭。
密詔,就寫在了金絲國皇帝專用的帕子上頭。字跡蘇犰安也認的,是皇帝身邊兒的唯一一個信得過的太監的字跡。
從開啟密詔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應當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他繼續梳洗,沒有用早膳,將自己打點的了了噹噹。而後……隻身一人駕著馬去了皇城。
見到跪倒在地上的老太監,他依舊十分冷靜,蹲下來將他慢慢扶起。
老太監抬眼看了眼蘇犰安,淚意更深重。
不可否認,他確實跟著一個所謂的昏君幹了幾乎一輩子的活兒。
從前在皇子府的時候他便是皇帝身邊的小廝,那個時候皇帝便是毫無志向,唯二兩個最愛便是遊山玩水以及王妃。對了,那個時候他被稱作十二皇子。而老太監,也還未被稱作公公,首領事公公,十二皇子給他取名叫“安樂”,就是字面的意思。
十二皇子從不與其他皇子爭搶什麼,甚至連拉幫結派都懶得。他遠離人群,倒也樂得自在。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懶得爭,而且……我也爭不過他們,倒不如認清自我好好的玩一玩兒。安樂也想過,好吧,沒有志向就沒有志向吧,傻一點兒就傻一點兒吧,可是跟著這樣的人總會有一口飯吃,也會被善待,還能走遍四方,挺好,挺好。
而後,皇宮之中傳出了先帝即將駕崩的訊息,十二皇子從小不討先帝喜歡,兩人之間也並不存在什麼所謂的父子之情。他想,大概所謂皇族……便是這樣涼薄吧。十二皇子也並不在意,沒心沒肺的說,既然父皇即將去世,太子之位先前又沒有定下,那麼國都定然會是一片腥風血雨。所以……我就走吧,帶著王妃,帶著兩個側妃和侍妾,再帶上府裡的幾個侍女奴才走吧。其中,也包括了安樂。
可就在這個時候,當時炙手可熱的碩親王忽然之間被幽禁,而一向不被先帝喜歡的十二皇子被召進了皇宮,而這一召進皇宮,便是一生一世都再沒有出來過。一樣沒有出來的,還有安樂,有一天,十二皇子醉著酒過來和他說,“安樂啊安樂,你要不要留在我身邊……你沒有家,我也沒有朋友,以後你陪陪我,我給你一個家好不好?可是……你不會功夫,不能做侍衛,你會有點兒疼……”安樂自小無依無靠,是十二皇子給了他一個家。他力氣小的和女子一樣,他甚至不善言辭不管什麼時候總是悶悶的……可十二皇子,總是待他很好。像他這樣的人,在當時最小最小的皇子府裡還有許多,可是他們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是剩下來的裡頭唯一一個十二皇子還願意說上話的人。
他想,既然都已經給了他一個家了,那麼……他就永遠都陪著他吧。
而後,安樂再也沒有了,有的,只是首領事太監安樂,有人喚他安公公,有人喚他小樂子……可他是誰,又有什麼意義呢?
而另一個人,他也從十二皇子變成了皇帝,更是不負眾望的從草包變成了昏君。他將王妃趕出了皇宮,趕到了一個誰也找不著的地方,趕到了一個離他遠遠的地方。而後,沒日沒夜的沉溺於美酒和美女,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他也曾後悔過,後悔同意跟陪著這樣一個人在這麼一個富麗堂皇卻又暗無天日的四四方方的地方。就算是措手不及,就算是始料未及,那麼……他就不能好好努力一下麼,他可以無能,但是……為什麼要做一個昏君?
但是在他身邊很長很長時間以後,安樂才知道,原來,十二皇子啊……他過的真的很苦。
皇族的事情不會輕易讓旁人知曉,安樂也是慢慢的才知道。原來捧他上了皇位的親生父親實則是在害他,而害他的目的……便是為了成全另一個兒子。一樣都是兒子,一個要被捨棄,一個卻值得用另一個兒子去保全。這樣最沒有道理的事情在皇族,好似……很有道理。
怪不得他要醉生夢死,怪不得他要沉溺後宮不理朝政啊,原來……他不僅僅是為了裝傻裝昏君保全自己,也是為了懲罰。可是……他懲罰的到的,又究竟是誰呢?是他的父親?是他的哥哥?還是……他自己呢?
有一天夜裡,他又喝醉酒了,出奇的沒有去任何嬪妃那裡留宿。他喝的伶仃大醉,喝的天昏地暗,忽然抱著身邊兒一直守著的安樂嚎啕大哭起來,“安樂,你知道麼?朕……朕真的好累好累,這樣的每一天,朕都過夠了。他們……他們都好可怕,誰都騙我,誰都想要害我……可是這個位置,還有那塊石頭,朕,分明都不想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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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不忍,蹲下來拍了拍他的後背,卻始終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不會說安慰的話,更不敢說對先帝或是對王爺不敬的話,只得低聲道:“陛下,您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