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內廷北風凜冽,寒流滾滾,銀灰色的雲塊在天空中奔騰馳騁,颯颯晃盪的枯樹宛如只只魔爪伸向蒼穹。伊蘭穿著琉璃彩繡紫蘭宮裝,頭上並著泛有寒光的碧玉翡翠珠花,整個人看起來既孤傲又陰狠。
她冷冷地衝正在對奕欣施以鞭刑的裘謹道:“好了,先暫停行刑吧。”
裘謹道:“娘娘,這不過才打了三十幾下,您就喊停了?”
伊蘭擯棄地凝向遍體鱗傷的奕欣,謂嘆道:“怎麼說他也跟了本宮多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姑且饒他這一回吧,奕欣,你即刻去配殿叩首認錯,乞求太子原諒!”
奕欣緩緩抬起噙有眼淚的面孔:“兒臣無過,為何要認錯?”
伊蘭鐵青著臉罵道:“還敢犟嘴!太子是君,而你是臣,你以下犯上毆打太子就是犯下了大過。倘若不是本宮念你年歲尚小,網開一面,此刻你都已被送進宗人府受審了!”
奕欣的唇角微蘊出一絲挑釁的譏諷:“想不到這麼多年了,皇額孃的偏心作風竟仍舊絲毫未改。不錯,兒臣今日確實是冒犯了太子,但是您可曾想過兒臣為何要這麼做?御花園中,太子倚仗著自己的身份,肆意欺辱兒臣與六弟!其所作所為無一不觸碰我等的底線!”
伊蘭的眼眸如秋水寒澄,細看蕩有泠泠波光:“哼,你好歹也算是個天家貴胄,卻竟然不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太子乃未來的皇帝,你身為臣下,挨他幾句責罵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奕欣道:“若論道理,孔夫子還曾說過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呢,太子如今對兒臣不以禮相待,未來兒臣也絕不會忠心奉他。”
天色忽然黯沉半邊,狂風旋著滿地的落葉疾疾打轉,被觸及逆鱗的伊蘭怒挑凝有九秋清霜的蛾眉:“不忠心奉太子?怎麼,你是想效仿李二重現玄武門之變嗎?”
奕欣絲毫不懼地凝視著她:“逼到絕處,未嘗不可。”
低沉有力的八字駕著涼風拂過伊蘭鬢邊的點翠蓮花金鈿,也拂過了太和殿正中的髹金雕龍木椅,伊蘭微微仰了仰首後,用著極為可怖的聲音道:“奕欣,既然你自己找死,就怨不得本宮無情了!裘謹,去通稟皇上,說五阿哥意欲謀害太子,逼宮篡位,本宮為保社稷安穩,只得執行宮規,清理門戶!”
“不必驚動皇帝,在哀家面前行刑即可。”
只見毛毛碎雪中,手執黃傘的阿木爾正扶著身著黑色西番蓮紋狐皮大氅的太后緩步走來。
伊蘭不豫地掃了眼她們後,敷衍地走下階梯行禮:“兒臣恭請皇額娘聖安。”
太后嘆道:“唉,哀家的孫兒都快沒命了,還安什麼安!皇后,奕欣和太子的事,哀家都已經搞清楚了,說白了這不過就是孩子間發生的小摩擦罷了,根本用不著像你這般上綱上線的處理。”
伊蘭柳眉冷對:“皇額娘,您根本不知道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五阿哥他不僅不對毆打太子一事做出懺悔,反而還對兒臣出言不遜,開口頂撞,更嚴重的是他方才還說要效仿前唐玄武門之變,謀權篡位啊!”
太后微微咳嗽一聲後,微笑道:“孩童妄言,何必較真?況且他這大點的娃娃,哪有能力政變啊。皇后,你身為六宮之主,當以仁善包容之心對待皇子與公主,別稍遇到點什麼不對的地方,就動用酷刑,喊打喊殺。”
伊蘭微微語塞,旋即道:“太后,五阿哥今已十歲,早就過了不辨是非的年齡,他現在敢這麼講,將來就一定會這麼做。”
阿木爾心疼地摟著冷汗淋漓的奕欣,喉頭陣陣發澀:“欣兒不會那麼做的!皇后娘娘,臣妾願在您面前許下承諾,如果奕欣將來做出任何不臣之舉,那麼臣妾便甘受千刀萬剮之刑!”
太后睨了眼戚然的阿木爾母子,嚴肅道:“皇后,靜貴妃都這樣說了,你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況且即便真要追究奕欣,也是把他交由皇帝和宗人府處理,而不是憑你唇齒一翻,就能夠奪他性命的。”
伊蘭臉色稍解:“罷了,看在皇額孃的面子上,本宮就不計較他的謀權之言了,可是這毆打太子一事,總不能也這般草草了之吧。”
阿木爾凝神片刻:“子不教,母之過,奕欣打了太子,臣妾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樣吧娘娘,就由臣妾來替欣兒賠罪好了。”
只見阿木爾拔下頭上的金嵌寶石蜻蜓式髮簪,以落星般的速度扎向自己的手背,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尖叫,那隻白皙透亮的玉手便湧出一道細注般的血流。
奕欣又急又驚地哭喊道:“額娘!額娘這是幹什麼啊!來人,宣太醫!宣太醫……”
阿木爾咬了咬唇後,謙卑地向伊蘭求情道:“皇后娘娘,臣妾現在自傷左手,也算是為奕欣負荊請罪了,不知您可否願意大人大量,網開一面呢?”
伊蘭愕然許久後,緊蹙著春山向太后欠身萬福:“皇額娘,兒臣還要忙著照顧太子,就不陪在您身邊伺候了,兒臣告退。”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待伊蘭回了寢殿,太后立即示意僕佣扶起阿木爾母子:“唉,總算是有驚無險的熬過一關,靜貴妃,你快帶著奕欣回宮休養吧,哀家瞧你倆似乎都傷得挺嚴重。”
阿木爾唇色乾枯,眼底的血絲雖如羅布蛛網,但卻攏不住她滿腔的悲憤:“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