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雲館飄蕩出《牡丹亭》的旋律:“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欄,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坐在青鸞翠屏雅座上的成貴人,正手捧著的確良布,嫻嫻的勾織著,那些繽紛的絲線被她的妙手穿引後,呈現出栩栩如生的花鳥魚蟲。
童茭捧著一樽釉裡紅鯉魚紋瓷瓶走了進來,瓶中斜斜插著一把快要凋謝的月季,萎靡的花瓣就像清瘦的成貴人一般缺乏朝氣。
童茭嘆道:“《牡丹亭》、《桃花扇》、《遊園驚夢》,自打進宮以來,小主都把這些苦怨的曲子唱遍了。”
成貴人放下手裡的繡樣,嘆道:“唉,日子過得這般寂寥無趣,我不唱悲曲還能唱什麼呢?”
童茭安慰道:“主兒過得再不順遂,也比那位尚答應強上許多呀,聽說看守鹹福宮的嬤嬤很是暴戾,不僅剋扣她的飯菜,有時還會責罵她,那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成貴人道:“落魄了又如何?至少尚佳氏曾在皇上的心頭走過一遭,想她在圓明園承寵時,我被棄在別苑,她當上鹹福宮主位時,我還要看堂姐的臉色過日子,直到現在,我依然只是個小小貴人。”
成貴人越說越悽憫,眼中逐漸漫上了淚花,苦澀的滋味湧上她的喉頭。
童茭往她面前的琉璃杯裡中倒了些茶水:“小主,怨憤傷身,凡事還是看開點好,這茉莉槐漿茶有安神瀉火的功效,是奴婢特意為您煮的,小主把它喝了後就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待夢寐甦醒,所有的煩惱便都忘卻了。”
成貴人接過杯子,將花茶緩緩地飲盡,沉浸在哀傷中的她絲毫沒有注意到童茭那頗有深意的狐目。
沒過一會兒,成貴人便覺得腦袋沉甸甸的,她以手覆額,難受的說道:“童茭,我突然暈的厲害,快,快扶我回床歇息……”話聲剛落,她便趴在桌上酣睡起來。
童茭諷落的笑道:“扶你休息?你這種沒用的主子值得我伺候嗎?唉,這苦日子總算是熬到頭了!”
酉時的養心殿冷寂的出奇,燭臺彷彿被沉凝的氣息包裹著,難以散發出溫熱的光華。
成諤道:“封太醫,成貴人感染了風寒,特傳旨請您去永壽宮問診。”
封斛平取下皇帝額上的毫針,淡淡地問道:“這會子當值的御醫很多,為何偏偏要找本官過去?”
成諤道:“估計是成小主認為你現在正處內廷,去永壽宮的腳程會比其他御醫快些吧,況且大人醫術高明,慕名傳召也是有可能的。”
封斛平倦怠的整理著手邊的醫具:“有勞公公轉告,本官這便趕往永壽宮,皇上的針灸已經做好,晚些時候給他喂下藥湯即可,告辭。”
成諤笑道:“大人慢走。”
封斛平趕到馨雲館時,弦月已經高懸空中,按理說庭閣的宮燈都已經點上了才對,可是四周卻是漆黑一片,萬籟俱寂。
封斛平望著這裡反常的氣氛,心裡生出幾分怯意,他在寢殿外試探著喊道:“成貴人,微臣過來給您問診了,您在房裡麼?”
果然,雙耳聽到的依舊只有自己緊張的心跳聲,封斛平斟酌了片刻,決定走進去瞧瞧,正當他推開殿門時,一個手持短棍的黑影逼至他的身後,只聽得“砰”的一記悶響,封斛平便直挺挺摔倒在地。
雖然馨雲館伸手不見五指,但是正殿卻是霓光溢彩,紗窗隔斷的燈光投映在伊蘭的點翠仙鶴紋嵌珠步搖上,將本就奢麗非凡的頭飾渲染的更為奪目。
慧因將門簾輕輕撩起,只見阿木爾搭著光子的手腕走了進來:“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伊蘭捻著翡翠玉如意按摩著臉頰,頷首微笑道:“靜妃不必拘禮,快些起來入座。”
除了晨昏定省以外,伊蘭很少會請嬪妃來永壽宮,所以阿木爾落座後,心裡便有種說不上來的憂慮感,她好奇的問道:“這麼晚了,不知娘娘宣嬪妾過來,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