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夫君,桓溫公當年九死一生從戰場活著回來,家業是靠打仗和榮勳積累下的。投機取巧,不是徐家一貫之所為。在她眼裡,那個搏命才算是搏,徐淐徑這一舉,便就輸了老大一截了。
朝中勢力多變詭譎,攀了親後一切交往得當也還罷了,要是無意中得罪了人,那可是徐家得罪不起的人啊!有了個這樣的曾孫女兒,到底是富貴綿延,還是暗藏禍端,老太君經事太久了,心裡拿捏不定。
更何況有一事她實在疑惑,徐淐徑以往,從蛛絲馬跡來,是站了誠王黨的,怎麼又要將女兒同裕王攀親事?老太太心中大疑,他心裡想著的是什麼?
“孩子,你心裡是如何打算?”徐老太君先不忙說別的,親自扶了徐凌皙起來,坐在貴妃暖榻上,以防大哭後生了汗著了風。又讓丫鬟打了水,再給她洗臉妝束,等她平靜下來。
徐凌皙大哭了一場後果然發洩很多,說話也清晰了不少,
“曾外祖母,凌皙今兒什麼都說出來,我也不怕醜了!我不樂意的,打心眼裡就不樂意!富貴人家皆三妻四妾,我看著娘這麼多年過來,心裡又是疼又是哀,卻不知道我的命更甚,嫁與帝王家,此後哪有一天清淨,都是刀尖上走!凌皙不希圖什麼富貴,只盼父母給我找一合心溫柔的夫君,哪怕是日子過得貧苦些,也比這個強!我每每想著,可以出得去,必早走了。您不知道我有多麼羨慕子泓,羨慕三舅舅,年紀和我也是一般相仿,可是想做什麼,通通沒的阻礙,我步步都不得從心所願。罷了,那便安靜乖順,過這一生,修些福分,以後出嫁了便好過了,可沒想到,臨了是這個結果!連如今也不如,再也過不了清淨日子!都說羨慕我是徐大小姐,享盡榮華和權勢,可我知道,這裡邊究竟都有些什麼。我說這些曾祖母定然是不高興的,罵我不孝順,可是……我不信這就是我的命!曾祖母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徐老太君心裡被她說的酸酸的,很是難過,這麼多年看著徐凌皙長大,知道這孩子正直收禮,卻不知她溫柔的外表下,心中竟是如此剛直,如此氣性,老太太眼中又是慈愛,又是疼惜,這樣的一個孩子,可卻攤上那樣一對父母,可怎麼處理呢?
“孩子,你放心,你的心事我知道了,你那爹孃……”本想斥責徐淐徑、大太太二人暗地裡盤算的太過了頭,可是這話隔了一層,如今孫子大了也做了族長,不能說這麼嚴厲的話,當著徐凌皙的面也是無法多說。畢竟那是她親父母,自己是曾祖母,反而遠著一些,也不能一言而定徐凌皙的婚事。
“你爹孃那兒,我去說,究竟是個什麼樣子,他們想法如何,或許你也有不瞭解之處。但是曾祖母信你,也會為你撐腰的。你呢,也先安下心,這事兒還有轉圜處,你莫要四處去將此事說去,小姐還是要有矜貴的樣子,等等後邊兒吧。”
這邊兒大太太處鬧得一大早不安生,宮府裡卻是一派平靜祥和。
可喜這日天氣清朗,鳥兒清啼,雖說是冬天,陽光懸照,比前幾日溫暖不少,宮橋起了床,望著院子裡的翠竹蒼松,十分愉悅。在自家裡住著,別提有多暢快了,日日不用懸著心,也不必要去看他人眼色,或查探他人的詭計證據。
吃畢了早飯,只見丫鬟來叫,“老爺請小姐去議事。”
進了議事廳,宮八晉自己坐著,等她來。
“後日我要宴請客人,屆時正好讓他們見見你,不必怕,請的均是咱們家親近的人,為的讓他們看看你,也坐實了你的位子,將來十代藥閣之主,也是時候立威了。”
宮橋一聽甚是喜悅,將過去各股勢力集合起來,對宮家復興、報仇徐家都是有好處的,“好,一切聽憑祖父安排便是。可徐家是不是……”
宮八晉知道她的顧慮,“同你一樣,祖父亦實在是不願看到他們,但你首次出來見永京貴胄,母家的徐家沒來,卻也古怪,有些說不過,我想了一法——若請了劉老太太,徐老太君也自然得請,還有徐淐徑、徐天罡、徐佑倧及家眷們,也得通通來,便是太多人了,這麼請不如不請。那我們便可做文章了。”
宮橋贊同:“咱們寫個帖子說明情形,就說宴席只是些爺爺的舊交往,親戚便下回一請,或許說得過。”
“我也是這麼說,盡個面上的禮便罷了,將此事搪塞過去。好了,說正事,方才姜管家來回我,說擺了擺席,高几恐不夠使,不如開了樓把收著的拿下來。我拿鑰匙給他時候,便想起了,以往我們不在永京,顛沛流離,也沒什麼物件擺設,便沒有這些管家的事,可往後這些事少不了,我就不管了,便都交給你。”
“如此可好?小橋年紀小,處理家事恐有疏失……”
“怕什麼的,你這麼聰明,照管家事定然也是一把好手,你娘當年便做的極好。將來十代藥閣的事情都要移到你的肩上,如今開始管家也不早了。爺爺看人準的很,你決斷強,又有條理,我看便很妥當。便有疏失,這一家子總歸是你的,早早學起來沒什麼不好,先期有些小問題小疏漏,不用放在心上。”
說著,宮八晉拿出一個長匣子,開啟來其中鋪著玄色綢布,一把一把鑰匙以作用分開成束,用紅帶子綁著,給宮橋過目,再將匣子遞了給她。
宮橋不再推脫,她知道自己將要繼承十代藥閣的,管宮家是第一步,連這個做不了,便也難做後頭的事,便接受了。宮八晉看她乾脆利落拿了,又是十分喜悅。
交代完畢鑰匙的事兒,宮八晉想起叫孫女兒來了是另有目的的,他有更重的一件事得說。宮八晉面露遲疑,如此霽月春情,天倫共享的時候才過了幾天,他不想說一些煞風景的話,可又在心裡懷著一件事,待說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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