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說著家常閒話兒。
宮橋在徐府待了七八日了,府裡的夫人們,大太太、胡太太、老太太,與徐天虹,對自己的態度,漸漸咂摸出來了,疑惑和不歡迎幾乎每人都有,其餘的情感,各位太太人人都有細微的不同處。
從胡太太起,胡太太不是個多聰明的人,愚鈍拙順,心裡沒什麼自己的主意,總是聽令於他人多些。宮橋回來這件事,她從一開始便反對。這樣的事兒見都沒見過,宮家與徐家關係又是撲朔迷離,胡太太總以為全家都反對,她便聲調高而壯地,連番發表了幾次不滿。
紫雙丫鬟是個有點心眼的,提醒了兩次,讓胡太太看看劉太太和徐老太君是如何對待宮橋的,莫要不經意間站錯了隊,得罪了人。胡太太雖仍梗著脖子,只得先偃旗息鼓,沒再說什麼了。
大太太便不一樣了。她嘴裡,幾乎沒說出一句反對或消極的聲音。這裡有許多緣故。
柳氏從年紀輕輕嫁進這個家,做了長媳,多年來,柳氏這個大太太做的戰戰兢兢,不畏勤勞,料理得當,比寡母胡太太強出七分去,順應著徐淐徑當了族長之後,大太太便坐穩了徐家的管事者。雖偶爾被二夫人的膀大腰圓刺激一下,順序還是滅不過她的。
何況這兩三年發生了一件大事——柳氏家底子薄,本來母家在永京是個算不上的角色,父親也只是個五品的閒官兒,柳家更算不上家傳豐厚。可柳氏的遠方堂姐妹柳如偲嫁給了國主,全家子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家中很可度日,位子更穩了些,面對二夫人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這樣的大太太,對宮橋的態度,卻是極籠絡客氣的。不論內裡如何,面上做的到位,又是送禮物,又是關心起居吃住,玩的用的,比旁人親了幾分,被徐府裡的人看在眼裡,漸漸的也就對宮橋發生了新的興趣。
徐家眾人,上至太太,下至有些臉面權勢的管家、大丫鬟們,除了懷疑宮橋身份之外,都存了三分顧忌的,背後嘀嘀咕咕議論免不得,固然,當面沒人露出反感的聲色來,都是客客氣氣。他們這些人,看大太太這般行事,咕咕唧唧的聲浪小了許多。
可宮橋的脾氣,總是擰著來。她經過事兒多,心裡清楚,越是明擺著的事情,越是不可信。明裡是和自己近的人心裡該遠的更遠。故而宮橋心底裡,更在意著那遠了自己的人。
尤其是對徐天虹,這位表姨媽,宮橋倒有七分敬意。大太太的行為在她看來十分怪異,從她的身份——徐淐徑的夫人,她屋裡有毒粉的梳篦,她的處處和氣,反而是處處心機。
宮橋在徐家最瞭解的人,除了徐淐徑,徐佑倧,便是鄭子溪了。她同子溪也算是出生入死,一開始,她很不喜歡這個嬌氣跋扈、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可是接觸下來發現,這個丫頭的好處甚多,脾氣雖然差,但只是些小姐脾氣,道理能講得通,心眼兒又正又善良。
宮橋不知道徐天虹與母親關係如何,但是從這位表姨媽偶爾的言語中,窺見了數年前的事,而徐天虹發現自己最快說了不該說的,立時扭轉話題——怕令她難過。單從這個反應看來,徐天虹與母親徐青,關係定然不差。不然,她不會這樣在乎一個從未謀面的晚輩,以至於怕她說出的隻言片語,或回憶中的遺珠雜碎,會傷她的心,乃至於說話很斟酌。作為長輩,這樣的表現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同是徐家的女兒,小時候種種境遇,極有可能是想通的罷。宮橋心想。
她驚訝地發現,從這個美麗的表姨媽身上,她竟然在找自己母親的影子,若她沒有被奸人害死,也能如此富貴一生,兒女成群,穿金戴銀地拉著自己的女兒去串門子,講心事,偶爾訓一訓不聽話的女兒。
三人說的興起,竟投緣的緊,說著說著,漸漸太陽都落下去了。還是鄭子溪岔道:“娘,咱們得走了,坐了太久了,家裡爹和哥哥不知道怎麼樣呢。”兩人才告辭離去,坐轎子回了鄭府。
笑吟吟地送她們走了,宮橋也乏了,攤靠在香雲榻上,一動不想動。
梔子進來,輕輕給她揉腿,宮橋擺手罷了。她還是不習慣這些,梔子便問道:“擺晚飯了,這會兒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