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兒來，是真要和你好好談一談，不是吵架來的。”徐佑倧收斂了笑意，直視宮橋，正色道：“約法三章，何如？這第一件，便是不許再叫我舅舅，表舅。除了這兩樣，徐三爺，三爺，徐公子，任你選，就是不要叫舅舅了。”
宮橋並不熟悉這樣端肅正色的徐佑倧，就像是剝去了外殼，下剩的只有堅硬的黑石頭，不悅，端肅，甚至有些涼薄。宮橋有些不是，他面對自己孫喻雪的身份時，只是對一個丫鬟也從沒耍過脾氣，，甚至他懷疑孫喻雪幕後有人指使時，他都不曾這樣面對自己。
這是怎麼了？宮橋怔忪，雙眼遊離。不解之外，也有些生氣了——被上刑傷的遍體鱗傷，被冤枉殺人，父母被冤枉、自己也差點落了大獄的人是自己，他為何如此的大義凜然，甚至可以說是在發火一般？這情緒從何而來啊？這人怎麼了？難道他懷疑了自己什麼別的嗎？
恍惚中，她甚至回思了，上一世，自己曾經叫過“舅舅”、“表舅”這樣的話嗎？是沒有的，她想了想，能夠確認，上一世自己身份低微，宮家凋落，沒有後盾，在徐府又不過是旁支，沒人正眼看自己的。而徐佑倧這樣的天之驕子，除了家宴和祭祀中，從不會有交集，而那樣的時刻她又永遠躲在後面，不需要稱呼任何人。故而徐佑倧覺得彆扭的“表舅，舅舅”一類的話，頗熟稔，前一世柔弱寡言的她此前也沒機會叫過。
似乎徐佑倧進門來，最觸動情緒的點，便是“舅舅”這稱號。
宮橋試探道：“以後若要和平相處，莫要說約法三章，十章也過得去。可是，舅舅，”她說了一半，果然看到徐佑倧聽到這稱呼表情大變，原來就是這個。這個詞便能夠觸發他。可是為什麼呢？“舅舅”兩個字背後，有什麼事嗎？
“可是什麼？請說。”徐佑倧見她停頓太久，提醒道。
“可是呢，從我對您的瞭解中，雖然相識不長，短短一個多月，卻看到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三爺所言與所行，往往只約束旁人，卻不要求自己。這約法三章，恐怕也難逃這樣的命運吧。若我答應了，可不又是要把滿心滿肚子裡的證據白白給三爺，卻得不到任何東西；而三爺將不利於自己同大哥的事情都瞞起來，密不透風？”
既然兩人話都說到這兒了，宮橋也不打算客氣了，不過至於稱謂一事，她覺得可以不必再堅持，原本用舅舅兩個字也只是為了刺激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反應超乎了自己的預設，可是無關痛癢之處，能免則免，只是一個稱謂而已。更緊要的，她需要從徐佑倧這兒知道自己的事情到底徐府有多少掌握。
“故而，你在說，你不同意約法三章，是因為不信任我。”徐佑倧臉色緩和了一些。
“是的。不能相信三爺。以前我也不知道，見過你才知道，原來毫無自知之明的人，竟是如此雲淡風輕。我不戳破，不講明，三爺就無知無覺一般了？那兩封信！瞞了我足有十日，最後才告訴我。若不是情勢緊急，我們一起去賈峰處探聽訊息，恐怕到最後我也不知道石破天驚的那兩封信，也不會懷疑徐大爺呢。這事兒你倒要怎麼說？”
徐佑倧正色道：“那兩封信，第一，沒有署名落款，沒有筆跡確認；第二，亦是最重要的一點，那信中所述，涉及到徐府高層，而我沒有確定是誰的時候，怎麼能告訴你？外女進府做女醫，此事我徐家從沒有過，不合慣例，亦不合常理。如此，我知道你不是二夫人派來的細作麼？我知道你不是老太太的人麼？只有從字裡行間內，去猜測那可能是我大哥時候，我反而沒有再瞞住你，你細想想，是不是？”
他頓了一頓，喘了一口氣，”那時候我已經明白，你是誰的手下很難猜，但孫喻雪這個人，與二夫人是一條路上的，並不是我大哥的手下，很明顯。我覺得，我做的決定算不上光明磊落，但也算步步為營。倒是你，恐怕一早就知道那信是與誰有關，做了相近的猜測，才會來質問於我吧？”
宮橋不急不躁，反而笑了：“我還怕你不問，沒錯，我早就知道了。在你屋子裡，我搜到了那兩封信。在那之前，三爺，我相信你的，可是看到那信的同時，可想而知，我的心情如何了？因而，從那以後，我便畏首畏尾，並不敢告訴三爺所有的事。包括二太太失蹤的事。”
徐佑倧冷笑一聲，搖了搖頭，“那封信我一直放在身上，哪裡都不敢放，生怕被丫鬟收拾了，洩露天機。而去東萊之前恐怕丟了，權衡之下，才決定放在屋裡，並且交代下去，不許任何人進屋的。打點完畢，上馬車前，才放在屋子裡的。你是什麼時機搜到了？難不成，半夜在我身上搜到的嗎？”
宮橋被問地一驚，她沒料到徐佑倧的時機計算，竟然天衣無縫。想起來，那信不是自己找到和調換的，是甲一斐。可是怎麼才能圓過去呢？他的織網下，的確並無漏洞。
徐佑倧見她遲遲不答，臉色不虞，便乘勝追擊道：“怎麼，想不出怎麼回了？確實不是你找到的，不對嗎？好，我幫你，既然你說周氏是你弄走的，護衛可說了，當時是一男一女，一起去救走了周氏。恐怕就是這個不明身份的男子，代替你搜到了我屋子裡這兩封信吧？你只要告訴我，你在徐府裡的同夥是誰？按照你清白無辜的證言，背後沒有人指使，怎麼會在徐府裡另有幫手呢？所以，和你一起救周氏的同夥是誰?”
“我若說那一男一女都是我，你信嗎？”宮橋笑道，同時緊鑼密鼓地活動腦子，想轍。
“你說什麼？！”
宮橋嚴肅起來，沉聲道：“是，你沒有想錯，護衛也沒有看錯。我承認，有這麼一個幫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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