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拉,趙雯君卻固執的跪著不肯起身,而是擋開他的手,鄭重的給他磕了個頭道:“父親,謝謝您不計前嫌,以前女兒不懂事,做了很多錯事,甚至讓您和家族都跟著蒙羞,您卻一直對女兒不離不棄,為女兒謀算、考慮,能生為您的女兒,是雯君此生最大的造化。”
長寧伯最近也是心情不好,聽她一番肺腑之言,心中也忍不住的跟著微微動容,再次伸手去扶她:“自家父女,不要說這些,快起來。”
“不!”趙雯君卻是擋開他的手,又擦了把眼淚,再次看向他的時候目光清明又堅定:“父親,女兒有件事親您,希望您能成全。”
長寧伯不明所以,還當她是要替長寧伯夫人求情,一時就沒有說話。
趙雯君道:“請恕女兒不孝,父親,女兒不想再回府裡來了。”
“什麼?”長寧伯始料未及,蹭的一下子站起來。
趙雯君道:“我若是回了府裡,那麼母所做的事就再不是情有可原,而我之前的錯處也會被人舊事重提,再拿出來作為攻擊趙家的把柄,而且我現在這個樣子……”
她伸手,撫上自己臉上的傷處,再度苦笑出聲:“我就算回了府裡來,又能怎麼樣呢?以前我的臉沒毀的時候都已經婚事艱難,只能常伴青燈古佛了,更何況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即使父親把我接回來,我也不會有什麼好前程了,反而更會被拋到人前,成為世人嘲諷和議論的物件,還會連累家裡也一起被人恥笑。父親,女兒是有深思熟慮仔細的想過的,也不僅僅就是為了家裡,而是我自己……我也實在不想再被人指指點點的議論了。而且只有維持原判,就當我已經死了,眼前的風波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下去,這樣才是對全家人都好的選擇。”
權貴圈子裡就是這樣,一群富貴閒人吃飽了撐的,就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議論。
趙雯君現在“死了”才能被適當的寬容和原諒,可一旦她帶著一張壞了的臉再回來,馬上又會被人舊事重提,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和嘲諷鄙夷的物件。
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長寧伯卻一時難以接受,當即否決了她的提議:“這怎麼成?你一個女兒家,不在父親和兄長的身邊還能到哪裡去?”
家族就是一個人的根,所以世人才會將家族的名聲和前途命運看的那麼重。
一個女子,沒了家族的庇護——
趙雯君又是個嬌生慣養長大的世家小姐,她離了趙家要怎麼活?長寧伯根本就像也不敢想。
趙雯君卻是固執的跪在那裡不肯起身,臉上不合時宜的露出個笑容道:“父親,女兒遭此一難,已經想開了,父親怕我吃苦,就給我些銀子傍身就是,我只是不繼續以趙家女兒的身份生活了而已,可我終究還是父親的女兒。何況……市井之間的日子也不像是父親想象中的那樣難熬,之前女兒流落在外的那半個月,不是也活的很好嗎?在京城的這個勳貴圈子裡,我毀了臉,就只會淪為別人嘲諷的物件,避之唯恐不及,永遠也抬不起頭來。可是父親,你一定不知道,我流落在外的那段日子,遇到的那些人卻不是這樣的,他們不會因為我沒有一張好臉就看不起我,羞辱我,反而會善意的幫扶。父親你知道麼,從我出事以後,尤其是到莊子上去之後的那兩天,我覺得我這一輩子可能就要做行屍走肉那麼過了,永遠也不可能再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再也不能抬起頭來堂堂正正的生活了。可是後來我死裡逃生,流落在外,我才發現這世上原來還是有我的容身之處的。父親,我不再羨慕錦衣玉食,人前顯貴了,只想要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下……好麼?”
曾經她所執著追求的那些,什麼名利富貴,在一場風暴面前,根本不堪一擊,甚至還會變轉風向,成為刺傷自己的利刃。
榮華顯貴,做人上人固然是好,可登高必跌重的道理,她卻是死過一次之後才懂的。
這個權貴的圈子裡,對她這樣的人,要求實在太苛刻了,她一個壞了名聲又壞了臉的女人,後半生再無出路,只能過的生不如死,與其這般艱難的坐著別人口中的談資和笑話,還不如踏踏實實的活到市井之間去,最起碼——
那裡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每個人看待她時都是善意的,要有人情味的多。
長寧伯怔怔的看著女兒,半晌,還是親自彎身將她扶起來,老懷安慰的拍著她的肩膀道:“你是真的長大了,懂事了,這樣,父親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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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這成長,付出的代價也實在太大了。
趙雯君笑了笑,如釋重負,心中卻是斟酌了一下,又再遲疑道:“父親,還有一件事女兒想求您……母親這次雖犯了大錯,但終究是也因我而起,反正我也不方便住在家裡了,您就準我去莊子上陪母親一陣子吧?母親她也傷了,我想照顧她到傷勢痊癒再找出去?”
長寧伯知道她們母女的感情深厚,想了下就答應了。
既然已經決定繼續隱瞞趙雯君死裡逃生的事了,趙雯君就確實不宜在府裡久留了,正好這天趙二公子休沐在家,長寧伯就讓他打點了車馬送趙雯君去安置長寧伯夫人的莊子上。
兄妹倆帶了些補品就出了城,趕到莊子上時正值晌午。
長寧伯夫人已經被休,加上心腹韋媽媽也不在了,她被髮落到莊子上,身邊沒個貼心的人服侍,莊子上的下人也知道她失勢,難免怠慢,趙雯君兄妹倆趕到的時候,從門房到後院,各處的奴才都在趁著大中午吃酒耍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