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死的人太多了,紀行已經不願意再砍任何人的頭,否則難免落下個酷吏的名聲。要知道齊帝以仁治國,若是馬志存犯傻做了什麼,一個從七品文官在他這裡落了腦袋,他必會落人口舌。
按律,馬福當然該死,可是這個人死不死都是他一句話的事。馬福要是死了,一是震動過大,恐引起楚州官場震盪。二是馬志存可能會羅織罪名來報復於他。
大約盞茶功夫,紀行高聲道,“憐兒?”
小憐沒應,倒是豫潛走了進來,“大人,小憐姑娘不在,何事?”
紀行道,“備轎,帶我去看看苦主。”
豫潛想了想,苦著臉道,“哪位苦主?”
紀行道,“馬福案的苦主,我得去看看。”
豫潛終於想起來,“就是那個姓馬的啊。行,大人您稍等。”
紀行等人晨時出發,直到正午才到了那苦主所在之處。這戶五口人,男主人女主人按著自己三個孩子跪在地上,以額觸地,動也不敢動。只是這地方,怎麼看也不像是他們家,倒像是臨時的安置之所。不過也對,他們這樣的百姓來鳴冤,告的還是縣令,原來的住處自然是如何也不敢再住了。
豫潛趕緊扶起來,“幾位先起來,我家大人不興這套。”
男主人還是不敢起來,女主人按著自己那三個孩子,自然也不敢。此時坐在輪椅上的紀行嘆一口氣,“二位起來吧。”
此時男主人才敢起身,可臉上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紀行道,“你表妹父母呢?”
男人一五一十道,“我那個姑父,前幾年去山裡打豬,遭狼叼了。姑姑去尋他,你看,哦豁,跌到了山崖下面,痴呆了。阿妹那個時候才十三哦,天天給人家洗衣裳,掙錢醫姑姑,好多年了,手都洗爛了的哦!”
紀行點頭。
男人被紀行提起話匣子,就管不住嘴了,“阿妹年輕,好看,官老爺,那驢日的馬福就要來欺負阿妹哦!我做大哥,又莫得本事,只是平時給她扯點兒菜葉子,幫她勻點點米過去,待她好得很哦!”
豫潛見男人要開始亂扯了,不由得乾咳兩聲,可惜男人似乎意識不到。
“可惜了我阿妹,還有她弟弟。驢日的馬福把我阿妹肚子搞大咯,阿妹曉得後,就去問馬福,馬福說要給她銀子,還要幫我姑姑醫病。阿妹就沒有報官,其實報官也莫得用,他家就是官嘞!後來他一直沒有給銀子,阿妹聽到說我們楚州來了個高青天,就是高大人你,阿妹說要報官。驢日的馬福就要打我阿妹!”男人唱戲本似的一路說下來,並沒有一點遲鈍。
紀行點頭,“當初你來敲鳴冤鼓,語焉不詳,今日我問你,三條人命是怎麼沒的?”
男人見紀行表情嚴肅,嚇得又要下跪,卻生生被紀行的眼神嚇得又不敢跪下去,於是弓著腰,不知這是跪還是站著。
“青天大老爺!馬福整的!我看到他拿棒打我阿妹的肚子!阿妹的弟弟還小,來幫她!遭馬福打死了!姑姑腦殼壞了,也來幫忙,馬福又把她也整死了!之後他就叫他隨從把我阿妹也打死了!擀螞蟻子一樣喲!”男人突然痛哭流涕,開始結巴起來。
紀行點頭,“好好。你表妹當時有了身孕,是不是肚子已經開始有了?”
男人顫抖著比劃了一下,“大概就是這樣大。”
紀行皺眉,“不小了,怕是得有六七個月了啊!”
男人喊道,“我對阿妹好得很,她走了,我天天都怕,就怕驢日的馬福來找我晦氣!”
紀行溫和一笑,“你放心,你表妹已經能夠被伸冤了,那馬福已經被我關至大牢。”
男人一聽,不免長出一口氣,又有點擔驚受怕起來,“那個馬福咋個說?”
紀行道,“還沒有審,就這兩天的事,你放心,那三條命,我會負責。今天就這樣,你們在這裡藏好,如果還有什麼事,我們也好來找。”
男人不住磕頭,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青天大老爺。